晚钟(26)
保健室里,一切都是洁净的白色,檀玄坐在床上,季丛站在他对面。
校医拿着金属托盘走到床边:“袖子挽起来。”
檀玄把袖子仔细卷起。
“腿不疼吧?”
“不疼。”
“其他地方有没有疼的?”
“没有。”
“那就没什么问题,”校医拿着镊子夹起酒精棉花给伤口消毒,语重心长道,“年轻人火气别太旺,不要老是打架。”
季丛和檀玄沉默。
“你们这种我见的多了,这还算轻的。严重的要背处分的,影响高考怎么办?”
“老师,很抱歉。”檀玄说。“下次不会这样。”
校医觉得孺子尚可教也:“知道就好。”
在给伤口包扎的时候,檀玄说:“会留疤吗?”
“普通擦伤,留不了,别担心。”
“……我是说他。”
校医和季丛都是一愣。
季丛下意识摸了摸脸颊,发现原来的痂不知道什么时候剥落了,正在留着新鲜的血液。他自己都没发现。
“噢……他那个啊,本来都好得差不多了,有点麻烦,我待会要给他弄一下。”校医回过神,“只是以后小心点,好歹也是在脸上,破相了到底不好看。”
伤口处理到尾声的时候,另一个女医生走到门口催促:“小张,这个体检的统计单你来看一下,有个学生名字对不上。”
“知道了知道了,马上就好。”小张把收尾工作处理好,放下绷带,“你们先坐会,我马上回来。那位同学,等我回来给你弄脸。”
“噢。”季丛干巴巴应道。
其他学生还在上课,校园里一点声音也没有。这个午后真是安静的可怕,没有鸟鸣,没有树叶的响动,只有风从窗户里吹进来,通过肌肤的触感来证明它的存在。
床的上边安了白色床帘,在风的吹拂下不断飘动,像在两个人中间隔了一道白色的半透明屏障。
“脸上还好吗?”檀玄问。
“好。”
“刚才,有跌伤吗?”
“没。”
静了一会,檀玄慢慢说道:“季丛……我是不是哪里冒犯你了?”
季丛憋了半晌,说:“……没有。”
“你好像很不愿意看见我。”
“我们好像也根本不熟吧?没有什么愿不愿意的。”
檀玄看着他,没说话。
即使隔着那道床帘,季丛还是能感受到他的目光,这目光不露骨,很隐晦,很沉默,甚至没有冒犯的意思,但这种无处不在的感觉,几乎将他全身都包裹起来。
季丛别开眼睛:“难道不是你一直跟着我?我身上没什么新鲜的,你再看也没用。”
“很抱歉。”檀玄说。
他的身影在白色床帘背后,影影绰绰的,高而挺拔,但随着帘子的飘动而有些变型。
季丛看着地面,问道:“……你看到了吗?”
“嗯。”
“我是说,全部的,所有的。”
“我听到你的声音,没有听清楚,”檀玄解释道,“你和他们在说话。”
“你有告诉别人吗?”
“没有。”檀玄摇头。
“不许告诉别人。”季丛压低声音威胁道。
“嗯。”
“把你听见的也都忘记。”
“……嗯。”
“还有,我们就到此为止,和我沾上,没什么好事。”说完,季丛有些别扭地补了一句,“今天,对不起了。”
檀玄伸手将帘子拉开。
“别拉开!”
檀玄的手停住。帘子只被拉到一半,他一半的脸庞显现出来。檀玄的眼睛很黑,黑的没有任何杂质,无论看向谁,都显得认真而诚恳。
“季丛,你好。请你不要生我的气。”他说,“我……想与你认识,可以吗?”
## 13
清晨,废品回收站里沐浴着朝阳的光辉,外面马路上洒水车的音乐声,预告着新的一天在此开始。
“最近市区里暂时不得空。”老爹吃了口油条,舒服得眯起了眼睛,“今天可能你得跑跑腿了。”
“来回一天内能结束吗?”季丛问。
“这当然,你晚自习肯定赶得回去。”
“那我没问题。”
“爽快!”老爹哈哈一笑,“你现在去云照山,山脚有人带你。”
“山里?”
“那里香火兴盛啊,能做的活一堆,”老爹说,“你还没成年,我总不可能让你做抬轿子的脚夫。赶上周末,这卖卖东西,一天也赚得不少。”
季丛点点头:“上次我托你办的事,弄得怎么样了?”
“我哪里可能忘记,”老爹呼噜呼噜喝豆浆,“左右没遇着合适的,碰巧我以前有个朋友留下套房子,多少年没人住了,留给你了。”
“你朋友他不住了吗?”
老爹高深莫测地一笑:“他啊,去做和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