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欢(17)
“为什么不能睡别人送的床?是你不喜欢?”霍恒被他说的一头雾水了。虽说那天送床的时候周尽欢确实是不愿意要的,但后来也收了,怎么就不能睡了?难不成周尽欢这两天不是睡在床上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周尽欢嘟囔道:“我发过誓的……不会再睡别人送的床了……”
霍恒试探道:“以前也有人送过床给你?”
周尽欢是用后脑勺对着霍恒趴下的,因此霍恒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沉默了片刻,脑袋在桌上点了点。
“是霍丞?”
尽管这个名字不适合被提起,霍恒还是忍不住问了。他一直都想知道在周尽欢的心里对霍丞到底是怎样的感情,是不是还念念不忘。毕竟家里的人都说事情发生后只有周尽欣来闹过一次,周尽欢根本没出现,还把霍英年当时派人送去的慰问品都退回来了。
虽然周尽欢表现的很坚强,说到底也只是个普通人。经历了一连串的变故后,又在最需要人陪伴时被结婚对象抛弃了,这换做谁都是受不了的。
可周尽欢撑下来了。
霍恒不清楚他是怎么熬过那段日子的,但只要去想他如今的艰难环境就不难猜到。
趴在桌上的人缓缓坐了起来,在霍恒的目光中低下头去,把手臂上挂着的喜服拉到了肩膀上。
霍恒看着他去抚摸喜服上的珍珠和流苏,动作是那么的温柔,就像面对着珍宝。等他把那些流苏都捋顺了就站起来,到墙角的衣橱前打开门,垫着脚伸到了最上面一层,取了样东西下来。
那是一顶镶金点翠的凤冠,只粗略的一看便知造价不菲了。
周尽欢把凤冠放到了桌上,又把喜服脱下来,叠好了摆在凤冠旁边,道:“不要了。”
他没头没脑的说了三个字,霍恒却一下就听懂了,蹙着眉道:“这是你以前的嫁衣?”
周尽欢点了点头:“霍丞买的,不要了。”
想到他都拮据成这样了,居然还保留着这么值钱的东西,霍恒问道:“为什么不要了?你不是一直收着?”
周尽欢的目光呆滞,盯了凤冠半晌才道:“我没有一直收着,只是没有卖掉。”
这两句话的意思并没有区别,他却说的很认真。他这个样子,终于让霍恒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了,喉咙也泛起了酸痛的感觉。
看着凤冠上流光溢彩的珍珠,霍恒仿佛又看到了他戴着戒指,坐在霍丞怀里说悄悄话的一幕了。不禁又问:“把这个卖了,你跟霍丞就彻底没有关系了,你想好了?”
周尽欢没有马上回答,他也盯着凤冠上的珍珠看。被酒精麻痹了的脑子明明转不动了,却还是能想起一些早就该被忘记的过去。
比如霍丞给他戴上戒指的时候,比如霍丞送他嫁衣的时候。又比如,霍丞在医院里翻脸不认他的时候。
眼眶渐渐蓄起了滚烫的热度,眼前也模糊了,周尽欢依旧盯着凤冠不肯眨眼,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早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看不清这个世界,看不清别人的真心。以前那些喝彩与追捧,浓情与蜜意都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那天他在医院醒来以后,他就只是一个挂着周尽欢的名字,却处处被人嘲笑的废物了。
他的爹娘,他的另一半,他的戏,他的未来,什么都没了。
撑到极致的眼睛终于受不了本能的压迫而闭了闭,两颗豆大的泪珠顿时滑落脸颊,本来该顺着脖子隐没到领子里的,却被一双手接住了。
周尽欢睁开眼来,重归清晰的视野里是霍恒那张关切的脸。那人的指尖带着暖意,将他眼角又一次滚落的泪抹去,还对他温柔的说道:“想哭就哭吧,不要再困着自己了。”
强忍了太久的情绪就像是倾杯洒出的酒水,从心田倒灌到了嗓子眼。在霍恒向他伸出双臂的时候,他彻底的失控了,放任那副再也不能好好唱戏的嗓子嚎了起来,放任那丢死人的软弱暴露在这个不熟的人面前。
他紧紧揪着霍恒的衣襟。他悔,他恨!可他最难受的并不是被霍丞辜负了,而是为了这样一个人失去了一切啊……
第15章
霍恒知道他压抑了很久,但没想到他会哭到昏厥过去的程度。
看着怀里那张满是泪痕与鼻水的脸,霍恒真是又心痛又愧疚。心痛的是他这么痛苦,自己却不能帮到他。愧疚的是把他逼成这样的人是自己的亲大哥。
一想到有朝一日周尽欢知道真相,可能会再也不想看到自己。霍恒的胸口就像吞了一把沙子,梗的一阵阵的疼。
他想把周尽欢抱到床上去睡,走到床边才发现周尽欢死死拽着他衬衫的前襟,即便昏了也不肯松开。他拉了几次没拉动,又不舍得用蛮力,只能陪着一起躺下,打算等周尽欢放开了再起来。
可这一躺,他就觉得浑身疲倦,脑子也开始迟钝了。
他也喝了不少酒,刀子烧的后劲不容小觑。看着天花板上一块块仿佛在晃动的黑色霉斑,霍恒像被催眠了一样,眼睛闭了闭也睡了过去。
夜里他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坐在台下,看着台上的人唱罢世间的宠辱与兴衰。然后画面一转,那个在台上顾盼生辉的人便穿着凤冠霞帔,盖上了红喜帕,被他大哥执着手跨进了霍家的大门。
在媒婆的一声“一拜天地”中,霍恒上前拽住了周尽欢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人带走了。霍丞跟在后面骂,周尽欢却没有挣开他,还很配合的跟他一起坐上了车。
等到车子把追出来的霍丞远远甩在后面了,霍恒才去看身边的人。
周尽欢的头上依旧盖着喜帕,在他把手伸过去的时候也没有躲,由着他掀开盖头,还对他腼腆的笑。
那清隽的容颜抹着明艳的红妆,眼里带着一丝羞怯,看得霍恒心如擂鼓,不禁靠近他,想试试那双唇有多柔软。
可就在马上要亲到的时候,车子不知撞到了什么,剧烈颠簸了下,把霍恒给惊醒了。
望着天花板上的霉斑,霍恒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有身体依着本能在喘气。
窗外的阳光投射在地上,将房间照的又暖又亮,霍恒缓了过来,抬手想揉眉心,这才感觉到左手臂酸到了发麻的程度。
他转头一看,周尽欢枕在他的臂弯里睡的正香。虽然没有揪着他的衣襟了,但是手臂攀在他肩膀上,一条腿也搭在了他的腿上。
没想到他俩就这样抱着睡了一夜。看着近在咫尺的睡脸,霍恒又想到了那个梦。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这种梦,为什么他会去抢亲?又为什么会……想吻周尽欢?
小时候他做噩梦曾被吓哭过,当时李秋安慰他说梦都是反的。后来去日本读书了,老师却给了他另一种解释:梦是潜意识的反射。
他清楚记得那堂课上老师是如何运用西方先进的科学伦理来破除旧思想,举了大量的例子来让他们相信这一概论。
通俗点说,因为他的潜意识想却没有做,所以有一定几率会通过梦境来纾解。
想到这种可能性,霍恒就不由自主的去看怀里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他只知道现在已经不能再用补偿来解释自己的行为了。
如果继续接触下去,他是不是会喜欢上周尽欢?如果真的喜欢上了,那他又该怎么办?
怀中的人并不知道他心里的苦恼,反而在这时候动了动,搭在他身上的腿居然压到了最不该碰的地方,脸也在他胸口蹭了蹭,还发出无意识的呓语声。
霍恒顿时屏住了呼吸,即便隔着被子,他都能感觉到心跳随着这番动作迅速加快了,快的像是要冲出胸膛,噗通噗通的声音都撞在了耳膜上。
他从没有过这样冲动的感觉,赶紧说服自己冷静下来,想着不能再这么躺着了,便将周尽欢的手和脚都从身上拨下去。只不过他动作再轻,周尽欢还是被他弄醒了。
看着枕边人揉了揉眼睛,霍恒却没法像昨晚那样游刃有余了。他坐起来,忍着手臂的酸麻感想要穿鞋,一弯腰又感觉到了那明显撑起的东西,忙把被子拉过来挡在了腰上。
周尽欢昨晚喝了烈酒又哭嚎着发泄情绪,体力消耗过度,这会儿脑子还是懵的。看着床边坐的背影,他一度没反应过来这是哪里,这人是谁。等到霍恒终于转头跟他对视了,他才记起了昨晚上的事,也才反应过来霍恒睡得乱翘的头发和皱巴巴的衬衫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