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了个软钉子,那才憋火。
再次好好看见姚羡云时又是在公司,贺星辰差点儿没认出来那个人是谁。一身素黑色,恰到好处的装饰,妖艳得夺人眼目,耳饰几个简简单单的银环就把人魂勾去了。一屋子同事显然也没反应过来,被这张扬的漂亮男人惊艳了,认清来人后目光变得更加殷勤,直接给他带到贺星辰桌前。
“酱牛肉和鸭翅鸭爪,”姚羡云把饭盒往桌上一放,还是那副骄纵成性的样子,“我看我妈给你装的那份儿比我还多,我调个儿了啊。走了。”
这人真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切如常。贺星辰眼睁睁看着姚羡云已经到了玻璃门外,影子细条条映在玻璃上晃过。
人事部的女同事正好来送通知,趴在靠门那张桌前聊八卦。“那老色胚男女通吃啊?”她头往玻璃门外扬了扬,“又来了,老色胚,哪儿来的那么好看。”
话飘进耳朵里,贺星辰脸色变得很难看,当即冲出去英雄救美了,桌前扬起两张纸掉在地上。出门正看见那个老色鬼老板堵着姚羡云不知道在说什么,他赶紧把姚羡云拉开。
老板一看认识的人来了,冲姚羡云打了个招呼表示先不打扰,姚羡云竟还回了个笑。
贺星辰拽着他一直拽到茶水间:“你怎么回事!那个人都快六十了,离过三次婚,每次公司活动都带不同的女人来!”
姚羡云一听火腾地上来了,不知道贺星辰到底把他当什么人,甩开他的手:“快六十的不行,那二十的行不行?”
“不行!”
“你以为你谁啊,管那么多?”
“我不能看着你这个样子!”
“行……我这个样子……你对,你说的都对。”姚羡云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咬出了血。他指着贺星辰退了两步,转身跑了出去。电梯不来,他又闯进楼梯间,想借此甩掉贺星辰,但是一路跑下去每层都要刷员工卡才能开,最后径直跑出大楼,憋着力气直跑到高架桥底下才停住,听着头顶车水马龙轰隆隆的闷响。
“羡云,对不起!”贺星辰跟着他跑得气喘,领口一圈被汗水湿透了。姚羡云感觉不到累,长发被头顶缝隙里落下的风吹乱,脸上分不清是汗还是泪。他一步步退到了桥柱边上,声嘶力竭穿破了桥下的噪音:“你有什么对不起!反正都是我的错!你们全都认为是我的错!”
“为什么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啊!”姚羡云抬不起头,声音被哭泣堵在喉咙里变得低哑,“我想跟别人睡是我错,别人想跟我睡也是我错,我同性恋也是我错……”
“你们就是一直不喜欢我……因为我不好好学习,因为,因为我喜欢男的,跟别人乱搞……”
他看见贺星辰慢慢靠近,疲倦感从脚底升起占满了跑得酸麻的腿,背贴着桥柱蹲下来。贺星辰在他面前蹲下,牵起他的手。姚羡云抬起头,眼睛蒙着清亮的泪,在高架桥的灰土里万分清澈:“你也是,你只是喜欢跟我做爱。”
哪怕是现在,他依然无法自控地试图让贺星辰喜欢自己,哪怕他同时对此感到抗拒,却已经成了刻在身体里的习惯。姚羡云把三四个直男拐上过床,只要他想就从不失手。这在所谓的“圈子”里也是令人唾弃的做法,弄得他名声不怎么好,可他就是死性不改,还偷偷幻想着有一天贺星辰也成了他的猎物,哪怕不喜欢他只是和他做一次也行,如今又开始后悔自己走得太远。
“我做坏事我活该好不好?我再也不干涉你了……唔不……嗯……”
姚羡云不太和人亲吻,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怂得屁股往下滑坐进了土石里,分不清谁才是请求对方的那个。吻徘徊在齿关,嘴唇夹着灰粒咯吱咯吱响,让人难受。他从没这么狼狈过,向来柔顺的长发被脊背夹在粗糙的桥柱上蹂躏,扯断了几根。
贺星辰向前压着他,一边膝盖跪进了土里,手轻轻覆上他腰间想要找他的舌头,却忽然被推开了。
“呸呸!技术那么烂。我嫌弃你,赶紧走吧别来烦我了,我也要回去上班,”高架桥下灰太大,姚羡云向边上吐了吐舌头吐掉灰土,深吸口气把汗和眼泪擦干净,脸上挂着两个黑指印儿,说的话也招人心疼,“别跟我爸妈告状听见没?她要知道我碰你了,我铁定变孤儿。”
贺星辰点点头,不知道怎么就把话听进去了,松开他站起来。头顶热风还从桥缝里呼呼往下吹,夹着碎土粒吹走了脸上的水分,吹得姚羡云努力遏制自己却冷静不下来,坐在原地等贺星辰先走。
直到贺星辰弯腰把手机屏幕送到他眼前。
姚羡云向后缩缩下巴看清文字,吓得眼睛直了,拽着他的小臂去抢手机,手被胸牌的塑料片边缘划出一道细口子。“你疯了!撤回来!你这么说是犯罪你知不知道啊!你怎么能说你强……我,这种话,你让你爸妈怎么想啊!”他站起来抢过手机哆哆嗦嗦摁亮,可惜屏幕锁住了,低着头大声喊,“密码!”
“sigma,求和的Σ。”贺星辰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好像一切与他无关,静静看着姚羡云惊慌。
姚羡云哪还记得这个,无助地看向他,屏幕因松手显示“错误一次”。
“大写的E……”他解释,话音未落就被嘶哑的呼喊打断了。
“你骗我!”
贺星辰看着屏幕上的“错误两次”,补充道:“大写M逆时针转九十度。”顺手在空中画了个“M”故意误导。
错误次数过多,等待一分钟。姚羡云看着他,焦急的泪珠子不断下落。无论再说什么,这下子真撤不回来了。
“哪有从下往上写的,”贺星辰从没见过姚羡云惊慌到这种样子,竟觉得暗爽,手指在空中画出正确图案,“这样,si-g-ma,我怎么会骗你呢?”
姚羡云不管怎么忍,啜泣声一下一下从胸腔里吐出来。他扑上去揪住贺星辰的领子,给浅蓝色休闲衬衫领口印上一把灰,像跟人打过架。
贺星辰被他揪住,心里有种报复的快感。为了姚羡云从小为难他到大、不让他恋爱,或是喜欢上他或是试图抛下他,不知道具体在报复哪一件,混在一起成了针对这个又聪明又笨的人全部。
“选吧,要么你跟我在一起,我是同性恋;要么你没跟我在一起,我是强奸犯。”
姚羡云哭得更厉害了。“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这样?你跟我不一样你分不分得清楚!你就跟我做舒服了才这样,去找个女朋友睡两觉就好了懂不懂!你……你换别的男人你……就不能行了你……”
姚羡云凑得太近,细碎的水珠随着啜泣喷出来化在贺星辰脸上。“是不行,就你。”贺星辰的声音显得异常冷静,甚至失了温度让人不敢造次。
“我求你了不要逼我,我去解释清楚行吗……”姚羡云把手机塞回去让他握住,手指在屏幕上留下水痕。时间逼得太紧,他的脑子转不过来彻底罢了工。
“你解释不清,没人会无缘无故发这么说自己?”他把手机收起,金属板落进口袋重重坠在大腿中央,“选吧。”
姚羡云气歪了鼻子,直接给了他一拳,结结实实打在他胸口,手上刻花的组戒留下压痕,打得他退了两步还在咳。
“贺星辰你是不是人啊!你怎么不去当恐怖分子!你有没有感情?你……你怎么能……转嫁给父母,你不配为人子你……贺星辰!你从以前就这个样子!不管做什么目的性都特别强!我讨厌你!”姚羡云指着贺星辰的鼻子咆哮,恨自己逃不脱,抱着头原地打了个转儿背对他哭。
“你选,我可以把同样的话给你爸妈再发一次。”
“住手!你不要命了!”姚羡云劈手夺下,“我有的选吗?怎么不掉个炸弹下来把我们一起炸死算了!”
“没那么严重。”
“你简直是白痴你,就是个做题机器!极端分子!”姚羡云跟他根本说不通,看着这个混蛋的眼神就知道他正在努力思考,但什么也没能理解。
贺星辰上前一步,拉着姚羡云拍掉他身上的灰土,被用力甩开。
“羡云,我爸妈要是打给你,一定不要接。我估计他们很快会找你爸妈探一下口风,但他们听到的版本最多是‘我们两个有关系’。要是你爸妈找你,绝对不要往自己身上揽任何一点,绝对不能说‘你勾引我’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