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中木马(26)
凌衍之半支起身来,从他身上探过去,打开柜子摸了一支烟。他胸口的衣裳垂下来擦着他的膝头,腰肢修长舒展,凹陷下去,衬托得屁股翘起,像一只野猫那样拉长四肢。张晨晖动也不敢动,等着他把烟盒拿出来,收回去的时候似乎碰着了乳*,引得浑身过电了似的一阵战栗。凌衍之挞了一根出来,对他指了指,BETA吓得慌忙摇头,惹得风流的OMEGA唇角一勾,轻笑的声音像是融化了的糖汁,两个人的肩膀被它黏在一起,汗津津地又不敢拽开。
“我又不傻。”凌衍之说,“金鳞子故意让我来做这个事,把我推到前面去替他争O协的主席,他又不是什么人道主义的慈善家,怎么可能没有目的?他要把我挡前头替他冲锋陷阵,显然是为了给他自己的布棋子,只是他如果推他自己那一派的人去竞选O协主席,手显然伸得太长了。不好出面罢了,而我又看起来刚好符合他的要求。”
他点起烟,黑暗中便多出一丝火光。一双薄唇间吹出的白气又将这火光弥得朦胧,变成胭粉色的一截;张晨晖痴迷地看着这朦胧中他睫毛的剪影。
“你都明白……那为什么还……?”
“他利用我,我也利用他啊。我不想对你说我是为了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了什么权益什么斗争啊什么的。我没那么伟大,我就是想像个人那样活下去。不是别人的附庸,不用做什么要谁去批准,也不用为谁生孩子。我接受不了这个事。很难理解吗?人类灭不灭绝他妈的管我什么事?如果人类还没灭绝,‘我’已经先灭绝了,那活着又还有什么意思?”
张晨晖摇了摇头,又抓紧点了点头。凌衍之又吁出一口长气,有些诱惑地半吐在他脸上,年轻人毫无防备,陡然呛咳起来,他便在那儿得逞地咯咯笑。笑完了,再长长地出一口气,突然伸一只手出来,在年轻人脑袋上揉了揉。
“我遇到过……很多事。很多不公平的事。利用和被利用在中间是很轻的了。我就算当上主席恐怕改变不了其他OMEGA的命运——抱歉我就是这么自私——但可以改变我自己的。权力是能获取的最直观的东西。”
“然后呢……?”张晨晖问,“……樊澍怎么办?”
凌衍之的话语像卡在喉咙里那样陡然一窒,“我要和他离婚了呀。”他顿了顿,“协议最近应该就会送来。”
“他不再纠缠你了吗?”
“……嗯。都商量好了,”OMEGA淡淡地说,“不谈他好吗?”
“那……然后呢?……金鳞子那边?”
“可能吧,”他模糊不清地说,又想到了什么嗤地一笑,“你敢相信他现在已经有两个老婆吗?他忙不过来的。”
张晨晖瞪圆了眼睛,想找手机搜索这条信息却又舍不得起来,“……那家伙到底有哪里好?”
“好就好在他不是好人。”凌衍之抽到烟屁股,“欺负起来没什么压力。”
“那再然后呢?你也要和金鳞子离婚吗?”
“说不定我会把他杀了。”他戏谑地说,“不过在那之前也有可能他就甩了我,不然他的名额不一定够用。”
“那样……要一直在外工作,你知道吧?”张晨晖忧心忡忡,“你……知不知道那有多危险?那个……怎么办?”
“发情期?”凌衍之嘲笑他,“你是什么小学生吗发情期三个字不敢说?”他又一停,“啊,现在也没有小学生了。”
“第一批ABO定级繁衍制度下的新生儿马上都要上小学了。”
凌衍之摇了摇头,似乎觉得这个场景很荒诞,“感觉像在沙漠里种地一样。”
“发情期的话……”张晨晖硬生生把舌尖上的两个字咽下去了,他看过那些资料,也在强暴援助的窗口做过接待员。那些蓬头垢面的OMEGA冲进来,或者撒泼发癫,或者哭天抢地,更多的只是长久地静默。讲的故事无非千篇一律,听到了最后都失去了耐心,像是懒得动脑子去编纂的小说那样无聊乏味。人渐渐地就会变得冷血,变得心肠狠硬,为了让他们能够清晰地描述事实,甚至会烦躁的破口大骂那些OMEGA,好逼迫他们收起眼泪,再回忆一遍、又一遍当时那些残忍的细节。是先脱掉上衣还是裤子?他CHA进去了吗还是手指?在里面SHE的还是拔出来在外面?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你的ALPHA为什么不在身边?你有没有获得外出许可令?
凌衍之转过头来看着他。“我说了,不管做什么,之前都有人已经做过了,那都不是什么新鲜事。”
张晨晖感觉喉咙底下火烧火燎的生疼,他又想起当年的事。那些人在小树林里,围堵住瘦弱的男孩。“这种事,根本不该习惯吧……”
“不习惯的话,根本活不下去。习惯了的话,就可以当做武器了。”OMEGA平淡地说完,他抽到最后一口,火星子几乎要灼在皮肤上,“但如果你非要刨根究底,根本的原因是,如果我不怀孕,又没有ALPHA,就没有补贴,更没法生活。我只有有自己的工作才能生活。我想要生活,就像你们一样,像个普通人一样。你告诉我:这真的很奇怪吗?”
凌衍之站起身来,找个水杯摁灭烟蒂;谈话结束了。
第20章 风格稳健
第二天一早,随着唰啦一声拉开窗帘的声响,刺眼的阳光陡然照进来,蓝牙音箱里开始播放一首朝气蓬勃的进行曲。“起床了!”张晨晖气势昂扬地说,“今天有很多事要做。”
凌衍之:“……我一天一夜没睡了要补觉……”
“起来!你是要竞选O协主席的男人!怎么能那么懒散!”
“我不是男人……我是OMEGA……”凌衍之抱着被子滚成一团,困得什么尊严什么人权全都不要了,“……我要睡觉……”
张晨晖喷出一口老血,脸呢!这时候知道标榜你是OMEGA了!昨天说的话都吃狗肚子里去了吗?!“你还要不要实行你那伟大的三年还是五年计划了?还有一个月就要到选举了!”
“那今天还是可以睡一觉的……”
“不行!你快起来看新闻!”张晨晖像拔萝卜一样拽着他露在外头的胳膊,“你连个选举委员会都没有!”
“不要嘛……你再拽我我喊非礼了啊……”他尖着嗓子喊了几声,咯咯地笑,嗓音都还黏在一块,没睡清醒。张晨晖伸手来掀他被子,突然被床上人猛地一扑,将被子兜头罩在他身上,一个巧劲将他按在床上,照葫芦画瓢地压上去,任人在被子底下像个被捉住的小鼠那样挣动,“还真以为我拿你没法了?”然后丢下他,自顾自地洗漱去了。
张晨晖从他盖过的被子里挣出一个脑袋,一时间整个人都是懵的,他吸了吸鼻子;老天。虽说这是病床,医院的被子,又不是什么自家的被套,但他忍不住还是嗅了嗅味道。——我像个变态一样。但他们说顶级的OMEGA都有自己的味道。小说里甚至说只有他的ALPHA才能闻到什么的,就像是——就像是一种誓约。那很浪漫,只属于彼此的秘密。
不过现在,他和凌衍之也有秘密了。他知道他不喜欢樊澍,也不喜欢金鳞子。他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他活得很辛苦,那一支烟里讲过的话旁人都没有听过,只有他。
他们算是交过心的朋友了吗?算吧?
不管怎样,他们完全可以先做朋友,慢慢地来,就像回到古早的过往一样,那样文火细煨的恋爱,只有历史里的小说里才出现过,他一度甚至以为那不会再出现了,直到现在听见自己胸腔里怦咚怦咚的动静,大的掩盖掉了窗外的鸟叫。原来小说里写的是真的,原来爱是这样的,像一种不切实际的狂想,哪怕全世界都觉得他是错的、是天方夜谭,你都会毫无保留地站在他这一边,就像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现在已经不是当初,或者说当初已经再也回不去了;林肯那样站在马车上宣讲就能竞选的过往就像天方夜谭,孩子气的赌气。他连个选举委员会都没有。他知道这些要花钱吗?要有人赞助吗?要媒体造势,要发表演说,要举办聚会吗?要有党派背书,要站队,要调谐关系吗?金鳞子会给他解决多少问题,就会带来多少问题,那个家伙可不是什么品性端庄的政治家,而是个岌岌可危的金字塔尖,多少人在底下挖暗道、拽绳子,要亏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