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一片血肉模糊,赵渔别过了眼睛。
在生死面前,似乎爱和恨都变得虚无缥缈,尤其是赵渔看到傅劣为了救自己,毫不犹豫地挡下了那块砸下来的沉重的木板。
他本来就有些红肿的眼睛又开始泛酸。
“好了,注意不要长时间压迫创面。”护士看看他,安慰道,“不用太担心,已经过了危险期了,现在烧伤的治疗方法安全性还是很高的。”
赵渔点点头,有些失神地看着床上始终闭着眼睛的人。
一周过去,似乎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突然意识到,他很少主动地仔细看过傅劣的样子。
第一次见到他,还是很久以前,只觉得是个矜贵英俊的少爷,眉宇之间隐约带着傲慢和不羁。
后来失望了,再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其实傅劣的侧脸很好看,骨相优越,沟壑分明。
因为眉骨高,眼窝有些深,看着人时,总是带着一些压迫感,与普通人有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疏离。
似乎是很久之前,赵渔很喜欢跟在傅劣后面,傅劣不会赶他走,也很少笑,只是偶尔赵渔抬起头,就会对上这样一双没有太多情绪的眼睛。
太久了,已经记不起来当初的事情。
赵渔碰了碰傅劣的手指,轻轻按着那里依然还在的素圈戒指。
“疼不疼呢?”
傅劣似乎也这样问过他。
他眨了眨酸涩双眼,听到轻微的敲门声时,转身看到来看望朋友的穆景行。
将近三十的年纪,在病床上时却只有自己的一个朋友来看他,赵渔反倒觉得有些心酸。
“你去休息会儿吧,”穆景行把外套放在一旁的沙发上,可能是熬夜,眼白处有些红血丝,“都连着好几天了,我今天替你吧。”
赵渔摇摇头,“我没事。”
“还没有醒来的征兆吗?”
“医生说可能还要再等等……”
几乎是跟傅劣一起长大的穆景行全程旁观他和眼前这个看上去不堪一击的人纠缠多年。
赵渔看上去那么脆弱,还没痊愈的左脚走路时有些跛,拿着毛巾给还没醒来的人仔细擦着脸。
从来都不会在一根书上吊死的穆景行觉得傅劣对待爱情又蠢又执拗,明明喜欢得要命,却总是欺负,过后又后悔,把人作没了才开始着急。
一开始以为傅劣只是把赵渔当玩物,没想过对方是真的栽进去。
他打趣似的问过对方好多次,赵渔真的爱你吗?
总是安静的赵渔只留给他一个专注的侧脸,一瘸一拐地忙来忙去,怕傅劣会碰到背后的创面,要时刻留神,小心翼翼。
穆景行心里的答案不甚明晰。
“其实几年前,你刚走的时候,我劝过他别找你了。”
赵渔的怔怔然,转过头来看了他一会儿,没有说话,又把毛巾拿过来沾了沾热水,擦拭傅劣没有输液的手。“!山!与!氵!夕!”
“他倒是倔得很,死活都要把你找到。”
“我们这个圈子嘛,你也知道,不怎么来真的,”穆景行笑笑,“但是傅劣……”
他忽然说不下去。
赵渔的动作停住,目光扫过那枚戒指,淡淡道:“很久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穆景行说:“是,”又干巴巴地笑了笑,“这傻子,在一直找不到你时,还总是担心你的身体,重疾险上的被保险人填了你的名字。”
赵渔这才抬头看他,“什么?”
“很傻是吧?他到处也查不到你的信息,也知道你肯定是改了身份,可还抱有那么点希望,会不会你还在哪里,用赵渔这个身份生存着。
“那么大一笔保费,我还问他是不是疯了。”
傅劣太怕赵渔会受伤,怕那个他带给他的孩子会随时夺走赵渔本来就不太健康的生命,也怕会有万一。
一直以来都不愿意分给他丝毫多余感情的赵渔理所应当地认为,傅劣对自己的态度转变,很大原因是出于小山,而不是因为自己。
穆景行薄唇微微抿起,沉默许久后道:“我也知道他以前坏,愧对你许多,但傅劣对你上心,不是玩玩而已。”
视线里瘦弱的男人没有回答,转过头去静静看着床上一身伤的人,片刻后弯下腰,把毛巾放到水盆里,转过身时,穆景行看到他通红的眼睛。
第70章
傅氏的新当家出事以后,各界议论纷纷,为了巴结特地来看望的人不少,赵渔怕打扰傅劣养病,让李炎回绝。
中心医院最好的vip病房中配备电视沙发,同高级酒店并无差别,赵渔晚上就盖着被子睡在沙发上,早上约摸五六点钟就醒,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
他之前担心傅劣会对花粉过敏,让人换掉了床头放着的百合。换成小山种在盆子里的小多肉。
“他会喜欢这盆多肉吗?”小山有些担心,“这个叶子上面是红色的。”
赵渔想了想:“你送的,他都会很喜欢的。”
小山这才放心地碰了碰多肉的小叶子:“那他醒过看到就会很开心,”他又闷闷地看赵渔,“可是你会开心吗?”
赵渔有些懵:“什么?”
“你好像一直都很讨厌他,”小山小心翼翼地问,天真不谙世事,却戳到赵渔心中痛处,“你真的讨厌他吗?那为什么还要照顾他?”
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的赵渔垂下有些迷茫的双眼,这个角度能看到傅劣手上的戒指。
明明那么坏,顽劣不堪,可为什么还要舍身救他。
明明这样会让他更加痛苦。
赵渔不明白,或者说是不愿意承认。
一直以来身体都不算太好的赵渔没有抵抗住北方的寒流,某天早上醒来时,头脑昏沉,四肢乏力。
看到体温枪上的温度后找医生去开了几副退烧药,医院过于严重的溢价让他选择去外面的药房,到了外面,才发现各家各户都贴上了福字。
在等红灯时,他的目光在一旁的电子屏新年的祝福语上停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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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给你种的多肉,也给我种了一盆。”
“你也不要脑补太多,他给自己亲近的人都准备了礼物。”
但赵渔没告诉不知道能不能听到自己说话的人,小山为他准备的是最好看的那一盆多肉。
“他又学会很多生字,昨天还读了小美人鱼。”
“你给他的故事书我只拿了几本,不过他更喜欢看绘本。”
“他还想等着你带他去动物园……”
赵渔低头,温热液体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争先恐后溢出。
“傅劣,”赵渔用手掌捂住酸胀双眼,哽咽质问,“你是不是想让我一辈子都活在你给的痛苦里?”
“以前是,现在也是,你是不是以为我会因为你愧疚一辈子?!”
赵渔咬了咬牙,狠狠抹了把眼睛:“我告诉你,我才不会!”
“你不醒,我就带着小山走,反正你也看不到,”赵渔一边说,一边胡乱擦去自己的眼泪,“你这辈子再也不别想见到我们。”
偌大的病房里,赵渔像是演完一场没人回应的独角戏,哽咽泣声落幕后一切归于平静,没有人看到他的肩膀因崩溃而颤抖。
哭过闹过后,赵渔恢复平静,拿着纸擦了擦通红的鼻头,若无其事地把纸团扔进了垃圾桶。
起身把输液速度调得慢了一些,又将输液的那只手调整角度。
在某个瞬间,赵渔的掌心微痒,他猛地抬头看向床上的人,不可思议般地睁大了眼睛。
在距离新年只剩下二十天的中午,傅劣第一次苏醒。
“生命体征平稳,恢复意识,烧伤还未痊愈,需要谨慎对待。”
沉睡了半个月之久傅氏新当家终于“重生”,引起热议,更夺人眼球的是媒体报道的照片中,陪在他身边的那个眼生的男人。
而当事人毫不知情,头脑运转不太迅速的赵渔仔仔细细记下医生嘱咐,转身时看到傅劣很努力也没有完全睁开的眼睛,正专注执拗地看着自己。
赵渔走过去,刚要开口,就看到对方的手指微微动了下,似乎要确认他是真实存在的。
没等犹豫,赵渔的手就轻轻碰了碰他的手心。
“很疼就别动了。”
刚刚醒来,身上的肌肉似乎不听使唤,傅劣的全身都撕裂般疼痛,却仍要努力看到完完整整的赵渔。
他皱着眉摇摇头,口型像在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