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冷风滑过他的脸,混合着马路上的车尾气,几乎让贺巢要吐出来。
贺巢下意识的自言自语起来,反反复复的低声重复一句话。
“不要害怕······自我调节······”
说是一句话,更像是一个乱七八糟的拼凑的咒语般。
贺巢发了狠的奔跑,好像整个身体只有双腿可动弹了,他的大脑因为剧痛好像被一分为二,另一半已经感觉不到了,剩下的那一半里面,充斥着混杂的恐惧感还有悲伤。
贺巢不知道这种情绪为什么忽然像是海潮一样兜头而来,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
他抑制不住的想要流泪,眼眶发涩,呼吸也急促起来,好像空气都稀薄起来。
但是这种感觉是真实的吗?
肯定不是的,他绝对不会这么软弱无能。
都是虚假的。
贺巢努力的想挣脱那股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悲伤感,但是无论怎么做,都好像是没法避开那团糟糕的情绪,他们像是影子一样,如蛆附骨,几乎吞噬了贺巢仅剩的理智。
贺巢摇摇晃晃的往前跑着,迎面而来的车唰的从他身边蹭过去。
他忽然止住了脚步,望着马路上的疾驰的车。
如果死去,好像会更好。
只要一步就好了,然后就能摆脱所有的烦恼和不安,以及那股永远摆脱不了的恐惧和悲伤。
死亡,是解脱。
这样做才是正确的,也很容易。
贺巢抬起脚步,下一秒却被什么人用力拉了回去,贺巢一个没注意,直接被拉倒在地上。
他望着地面,觉得沉闷而又麻木。
一切都无所谓了。
“贺巢?”
“贺巢?你疯了?你想去干什么?”
“贺巢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贺巢感觉到双手有汗渍流出来,他忍不住抬起手,发现自己的手被另外一个双手紧紧的握住了。
他呆呆的抬头,发现江榆一脸焦急的望着自己。
贺巢顿时害怕起来,他想也不想就推开江榆,“我不想看见你,现在不想看见你,你走···”
他抑制不住心底里的恐惧感,只能茫然的推开江榆。
“走,走啊!”
江榆心里涌上一股无名的悲伤感,贺巢有多痛苦,他好像痛苦十倍。
“贺巢,我不能走,我送你回去,你不能在马路上。”
“不,你走!”贺巢牙齿打着颤,浑身抖的越来越厉害,眼泪几乎不受控制的掉下来。
江榆慌忙抱住他,无措的用手在他背上拍打,想着小时候自己被夏鹤抱起来的感觉。
“不要怕,不要怕,不要怕,不要怕······”
贺巢宛如沉浸在一场悲伤的梦里,已经无法抑制自己的行为,只能流着泪,因为太用力,他几乎喘不过起来,喘气的时间越来越长,好像下一秒就要窒息一样。
江榆更害怕了,他捧起贺巢满是泪痕的脸,“呼吸,呼吸,呼吸,贺巢。”
念出贺巢名字的时候,江榆一愣,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甚至比贺巢抖的更加厉害。
他咬着牙,使劲抱紧了贺巢,也不管地上到底多少细菌,贺巢的身上有多脏,他流出来的泪水沾染了多少细菌。
他一切都不在乎了。
江榆只知道,贺巢很痛苦,他也很痛苦!
“江榆!”就在两个人瘫在地上的时候,江榆身后传来了柏韶焦急的喊声,“我通知他爸爸了,应该马上就到了!贺巢没事吧?”
他一路喊着话,到了他们俩边上。
他们身旁已经围了不少人了,甚至有人拿出手机在拍照。
这个时代,好像有点事情就应该拍下来,放在网上。
柏韶见了,脸色立即变了,冲过去就扔掉一个人的手机,操着最凶狠的语气吼道:“你踏马拍什么?”
江榆发觉了有人拍照,慌忙抱住贺巢的脑袋,不让他被拍到。
那个人被甩了手机,先是一愣,顿时红了脸,看他们不过是学生,也发起怒来,吼道:“你神经病啊?老子拍什么关你屁事,你把老子手机砸了!给老子赔钱!”
柏韶想也没想,伸手就是一拳。
人群顿时吵闹起来,打架总比发神经看起来有意思的多。
那些看热闹的人群立即把目光转移到了大家的柏韶身上去。
江榆连忙抱着贺巢,把他拉起来,吃力的想要带走他。
这一团乱的人行道上面已经吵翻了天,江榆最怕吵最怕声音的,这个时候却好像全都不在乎了,他只在乎自己怀里这个无助的人。
“贺巢,我带你走了。”
但是他没有走出几米远,一辆车就在车行道停了下来,直逼江榆。
江榆赶紧往后退,但是车上下来了两个人男人,其中一个就是贺巢的爸爸,江榆见过一次,因为他们俩长得很像,所以江榆对他的印象很深。
见到贺明毅,江榆立即安心了,他喊:“贺叔叔!贺巢在这里!他在这里!”
贺明毅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江榆,伸手接住了贺巢。
贺巢现在已经混沌不堪,意识也不清醒,只是一直在流泪,眼神空洞的像是死去了一般。
贺明毅接过贺巢,眉头紧紧的拧起来,不是担忧的模样,而是嫌弃的神色,和江志远指着江榆他鼻子骂的时候,如出一辙。
江榆顿时反应过来,上去想拉贺巢。
贺明毅身边的那个男人轻轻伸手挡住他,语气冰冷的威胁:“同学,我们家的事情你最好少管了。”
江榆犹豫了一会,不知道到底要问什么,问什么都无济于事,但是他还是开口,几乎是傻傻的问:“你······你们带贺巢去哪?他怎么了?”
“不管你的事情,回去上课吧。”说着,男人推了一把江榆,转头帮贺明毅把贺巢塞进车内。
看着那辆黑色的轿车关上车门,江榆感觉他和贺巢的那一道门似乎也被关上了。
他似乎听见了有东西坏掉的声音,不是噼里啪啦,而是犹如擎天大厦,瞬间轰隆破碎的声音,震耳欲聋。
第46章 精疲力尽
从那天贺巢被贺明毅带走以后,贺巢再也没有来学校了,他的书包书本等东西都是柏韶带回去的。
江榆问过柏韶,但是柏韶也不知道他们家把贺巢送到哪里了。
那天贺巢的情况来看,他十有八九是有精神状况的,他竟让想要冲到车行道,一脸淡漠的求死。
细细想起来,江榆都觉得一身冷汗。
但是贺巢其实一直有很严重的睡眠问题,还有精神问题,行为和常人也大不一样。
他会发呆很长时间,他会情绪忽然亢奋,也会忽然很低沉,他会周期性的不愿意说话,他甚至会忘记很多事情。
包括江榆家的位置,和他曾经拍过徐新被欺负的视频,还有很多很多小事情。
现在看来,贺巢的问题很严重很严重。
似乎是重度抑郁了。
不过因为贺巢怪异的举动,他在学校又增添了辉煌的一笔,天才贺巢寻找自由的话题在学校墙被刷到了第一。
还好大多数人只是看见他疯了一样跑出去,都猜想是出了什么事,但是对贺巢这种赫赫有名的天才来说,那必定是有些传奇色彩的的事情。
以至于贺巢的事情在学校热议了一个多星期,事情也传了不少版本。
从他出去寻找自由的或者是家里出事,亦或者去寻找真爱,感受到神的呼唤之类,诸如此类越传越玄幻。
不过,在接下来的这段时光,江榆彻底缄默了,他早上来第一件事就去看贺巢有没有来,没有来就会一直给他发消息,然后晚上下课去白鸟酒馆找。
下雨天、晴天、阴天,他都会一次不落的去白鸟酒馆找人。
但是白鸟酒馆就好像忽然换了主人似的,他每一次去,夏哥和贺旭都不在,只有几个服务员在那里。
学习和家庭上的事情接踵而至,越来越近的高考,江志远疏远家庭,夏鹤崩溃的事情,无一不在打击着江榆。
但是在压力和思虑的重压之下,他的心好像是停止跳动了一样,自从那一天起,就好像再也感觉不到快速心跳的问题了。
有时候,江榆甚至会一直按着自己的胸口,缓缓喘着气,好像这样就能感受到什么似的。
在日复一日的做题上课,以及回家和夏鹤说话的日子里,江榆感觉精疲力尽,他有时候很想听一听石子敲击自己窗户的声音,有时候很想去江边感受那晚冷冽的风,有时候很想很想贺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