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鹤鸣觉着奇怪,分明母亲平时对周世襄是不怎样在意的,怎么她就看出来周世襄晒黑了,于是一双眼就盯在周世襄身上,上下打量,周世襄微微颔首浅笑:“承蒙太太关心,世襄先不打扰了。”
二姨太见他与林鹤鸣母子都温言细语,心里甚是不悦,将手里的二条打出去后,颇阴阳怪气的对林鹤鸣“哟”了一声:“我说少爷,你这眼睛都快钉在你周长官身上了。”
白幼如听出话里的意思,却不搭腔,仍然打圆场,用一方手帕捂着嘴笑起来:“二弟好歹是做了一阵子周长官的副官,这么看着也正常。”她一面说,一面向林鹤鸣递眼色,兼给二姨太喂牌,以求能转移她的注意力。
三姨太认为自己只生得一个女儿,插不进去他们讨论这军政大事的嘴,但这些年来周世襄在老爷子面前的份量她很清楚,只怕比林思渡还要重一些,遂转移话题,对周世襄一笑:“周长官还没成婚吧?”
她话音刚落,林鹤鸣就明白其中的意思——这三姨太是按捺不住要乱点鸳鸯谱了。
周世襄侧头望他一眼,从眼底溢出笑来,从善如流的答:“有一位朋友,还在接触。”
林鹤鸣见状,简直是一头雾水,这是在说谁呢?
这时二姨太也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不知道周世襄喜欢的女人是什么样,如果能拉拢过来,那对林思渡是有极大的助益的。她眼波一转,以手托腮:“过几天家里要办舞会,周长官可以把这位朋友一同带来,让咱们也帮忙掌掌眼。”这算是对他做出了邀请。
三姨太也在心里暗自赞成,难不成他这朋友,还能比得过林乐筠?她女儿又美又聪明,还有个做督理的爹,这对周世襄来说都是好处。
她眼神一抬,正好就瞧见倚在楼上栏杆处,着一身嫩黄洋裙的林乐筠,半笑不笑的凝望周世襄。
“是的呀周长官,你也带来给我们见见呀!”
周世襄又望一眼林鹤鸣,心想你要真是个女大学生,我也不至于这般为难了,旋即轻笑起来:“我这位朋友年纪甚小,还是个孩子,脾气很坏,若真带来,恐怕会冲撞各位太太。”他如此婉拒,林鹤鸣却笑了,明白他是在说自己。
白幼如私心以为周世襄是知道了三姨太的意图,方才编造出这样一位朋友,那么她既然圆场,就该圆到底:“周长官过谦啦!”她说着,摸一张牌,又给二姨太喂去,抬眼笑道:“二太太三太太就别为难人家周长官了,要是想见,等他们结婚的时候,咱们总是能去吃一杯喜酒的。”
林太太说:“是的呀。”她抬头,看了眼林鹤鸣,再看周世襄,笑说:“小周,你督理早想给你做媒了,就是你老也不来,他找不着机会说。”
林乐筠在楼上看戏看得开心,听到这里,实在是忍不住了,轻轻的笑了声:“晚也没事,他和小哥关系这样好,回头婚期定了,他们俩的婚礼合在一起办得了。”
林督理坐在书房内听见林乐筠胡说八道,当即打断他们的对话:“姑娘,叫世襄上来。”
林乐筠收敛笑容,笑了笑:“周先生,爸爸找你了。”
第48章
==============================
周世襄向来不愿去女人扎堆的地方,这时听了林乐筠的话,如得上帝救赎,浑身都轻快起来,他草草对众人谢过美意,就大踏步的上楼去了。在进门时与林乐筠打照面,还不忘道一句:“三小姐好。”
林鹤鸣没跟去楼上,而是在离牌桌不远的地方坐下,将自己的身心舒展下来。刚才那一场听下来,他开始在心里由衷的佩服他爹林督理。
他哪是督理啊,他简直就是狄仁杰,成天在一堆阴阳怪气的女人里断那鸡毛蒜皮的案子,太厉害了!
林太太望着屋外的雨,下的像是没有停下的意思,遂对瘫成一条的林鹤鸣说:“小林,今天秋华班夏老板有演出,娘订了包厢,瞧这天气是没法儿出去了。”
话未说完,林鹤鸣忽地从床上弹起,林太太说:“你带你妹,小周一起去看吧,不去怪浪费的!”
“好的呀!”林鹤鸣应的干脆,抬眼对上林乐筠的眼神,兄妹俩一起笑了。
三姨太认为林太太今天算是给她留足面子,也就不说什么了,集中精力对付牌桌。
这两月来山里一切正常,除去补给线路偶尔不灵以外,几乎不再有意外了,所以周世襄简单的复述一遍林鹤鸣被绑架,自己是怎样救出他的事情,就退了出去。
林督理此人生性多疑,他在周世襄部安插了两名眼线,暗里分别叫他们承担汇报山中事务之职,明处又有周世襄和严昭,这四人都互不知晓对方的职责,各说各的,所以一来二去的,他就能将山里的真实情况了解个八九不离十。
稍晚一些,林督理留周世襄一同吃饭,恰逢申报记来林公馆采访,庆贺林督理即将到来的六十大寿,需要替林家人拍一张大合照一同登报。
晚饭前,众人在花园里摆好椅子,林督理林太太坐最中间,两人旁边各自站着二姨太三姨太,他们身边又分别是林思渡一家和林乐筠,林鹤鸣长得高,自然而然站在众人身后,离镜头最远的地方。
严家父子站在一边打理晚饭要用的桌子,周世襄帮手。众人站定位置,林鹤鸣心思一动,贴在林督理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跑去拉周世襄。
周世襄觉着不好,但不好违背林督理的意思,就意意思思的跟着林鹤鸣过去,两人站在最后排,正好露出头来。
在拍照的瞬间,林鹤鸣悄悄去握过他的手,两人十指紧扣,微笑着在相纸不能窥得的一角留下这甜蜜的一刻。
合照完毕,林鹤鸣仍然觉得不够,于是去找摄影师单独为他们拍一张合照,好留作纪念。
周世襄的手心里残留他的温暖,不由自主的就红了脸。
林乐筠坐在林太太身边,看着远处浓情蜜意的两人,主动退出战场:“妈妈,我晚上就不跟小哥去听戏啦!”
林太太放下手里的刀叉,很认真的说:“你娘知道该不高兴了。”她以前是很笃定林乐筠对周世襄有好感的,如今却拿不准了。
林乐筠不便让她知道自己要和日本人约会,遂撒娇:“可是我今晚有约会呀!我要去听爵士乐。”横山信玄是个很有情调的男人,对音乐,美术方面涉猎广泛,他认识林乐筠时,林乐筠还是个小姑娘,只会学习。
那时候他就在心里想,等她再大一些,就能带她去听爵士了。
然而林乐筠内心对这些文化的兴趣都不怎样大,只是因为横山信玄喜欢,她愿意去听,当做消遣。
用完晚饭,林督理同严三去玻璃花房赏花,女眷们又在大厅打起麻将,周世襄与林思渡坐在一边闲聊,林乐筠争分夺秒的出门了,林鹤鸣上楼换上一身月白色的长衫,临出门,站在镜子面前又是理头发又是喷香水的,生怕周世襄看不出他看重这场约会。
严昭站在门外,想着上回林鹤鸣被打屁股的惨状,心里暗爽。不知道他们今天又要闹什么幺蛾子,总之他是没有跟着参与的份了。
他的心里有些遗憾,但不便表现出来。
林鹤鸣下楼,领走了周世襄。
车一发动,林鹤鸣先是拉上车帘,再是放下手里的折扇,最后一把揽过周世襄,急不可耐的吻起来。
严昭听着后座的响动,不好通过后视镜去看,然而听得清楚,听得无动于衷。小少爷和师傅好了这么久,他早死心啦!
周世襄久不回城里,正望着窗外霓虹闪烁的街道发呆,然而这吻急促热烈,让他几乎没能反应过来,只觉得浑身上下攒出一团热气,闷得难受。
林鹤鸣使劲的搂抱着他,决不允许他离自己远一分。
周世襄的血液里窜起一点橙红的火星,逐渐散布至身体的每一处,烧掉了他独立自主的能力,最后只能依靠本能倚在林鹤鸣肩上。严昭听着他们折腾出的响动,并不去看,而是置若罔闻的开车。他心里暗暗有些不平衡,跟周世襄在一起许久,从来都是他干自己,怎么一到林鹤鸣那里,他就变成下面那个了?
他还以为林鹤鸣才是下边儿那个呢。
林鹤鸣微微低着侧头,用鼻尖去蹭周世襄的脸颊,心里想着晚间拍的那张照片,低声笑起来:“你跟我拍了全家福,是我林家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