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太是很小鸟依人,手里提着小小的暗红提包,嘟囔一句:“咖啡有甚么好喝的啦?”似乎对此不满。林督理是刀尖上滚过来的人,此刻也察觉得出不对劲,出于对心腹的信任,他笑着轻拍太太挽着自己的手,轻笑道:“你不是说等儿子回家,要让他带你去吃你那些英法美朋友店里做的蛋糕么?”
他循循善诱着林太太点头,接着又说:“我看今天就很好。”说着就对身后的林鹤鸣招手说:“小林,你先去给你妈妈叫点吃的,她为了等你还没吃饭呢。”
林鹤鸣与林督理眼神相接,似乎明白他的用意,也就不含糊的要将二老请进店里。三人将将向前走出几步,林鹤鸣就听到身后有汽车的声音传来。管家和几名随从护送这林督理和太太上了二楼。
周世襄回头望去,只见一辆汽车向林鹤鸣疾驰而去,他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就传来一阵尖利的哨声,汽车戛然而止一刻,接着又冲撞过来。警戒的随从依次举起枪向车射击,在枪林弹雨里,汽车杀出一条血路。
一名黑衣人将半个身子伸出窗外,举着改装过的手-枪,目露凶光,问身旁的人:“是他吗?”那人一手开着汽车,一手从他怀里掏出张泛黄的照片,应声:“穿西装那小子就是姓林的。”
黑衣人拉开保险,将□□上膛,毫不含糊地从车上跳下,对准林鹤鸣就连开几枪。
周世襄听见哨声时心里已有困惑,待那汽车又向他的方向撞去,他才反应过来,这附近大抵是没有巡警的,只是那杀手起初将哨声当做警哨,所以停下。他回身护住林鹤鸣,将他按到车身背后蹲下,才绷着张脸近乎咬牙切齿地问:“你得罪了谁?”这是他的困惑,亦是他往后为林家出力的标准,他实在不想卷进林家的家务事。
这态度令林鹤鸣心里很是不满,于是对他阳奉阴违,做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当枪声的余音从耳边散去,他用背抵着车门抻着身子要起身,没头没脑的一问:“周长官还记得哨声吗?”
周世襄闻言,暗自觉得他十分欠揍,在这样紧要的关头净问些不知所云的东西。先是一怔,而后探头向前一望,见黑衣人举枪,迅速用手将他的头按下,说:“别动!”他才不记得什么哨声不哨声的。
“为什么不能动?”林鹤鸣置气似的,挣扎着要起身。周世襄搞不懂他的动机,却有直觉,他应当知道是谁对他起了杀心。
林鹤鸣从周世襄身侧移走,从腰后掏出一把勃朗宁,动作很是熟练。将要行动时,他还不忘回头对周世襄微微颔首,以抛出要他合作的橄榄枝。周世襄暗自惊讶一刻,接收到林鹤鸣的讯号,就维持好一贯的警戒姿态,又加了十二万分的小心,二人在心里默数着“1、2、3。”后一齐起身,对着车前的黑衣人整齐地开了三枪。
他们像是有特殊的默契,子弹全都避开了黑衣人身上的要害。
两个黑衣人中枪倒地,还剩那一队未伤亡的随从立刻冲上去将他们围起来,用枪在四周堵得严严实实,简直不容人喘气。待众人平静下来,周世襄并未着急上前查看,而是用手捏了捏帽檐,眯着眼向四周打量一番,确定对方没有留下后手,这才想回头安抚林鹤鸣。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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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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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衣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习惯性地将烟嘴在盒子上怼了怼,而后擦燃火柴,点燃橙红的火星。他回头看到那一幕,林鹤鸣死里逃生有了后遗,像是被吓得失去理智,一张俊脸上除了阴鸷全无其它,一股脑地冲上前去,用□□抵着一个黑衣人的眉心,吼道:“是谁派你来的!”在这样发狠的时候,他的手不稳,甚至微微发抖。
这让周世襄觉得先前不该高看了他,恐吓对杀手是起不到多大作用的。
林鹤鸣和他还未建立起心有灵犀的亲密关系,因此无法感应到他的想法,这让他没由来地从心底生出一股恨铁不成钢式地不耐烦。
他将烟头扔在地上,用鞋底辗熄后,走到林鹤鸣身前,说:“差不多就得了。”他心底有了盘算,请这两位杀手去林思渡的地牢里走一遭,也就水落石出了。
林鹤鸣对此并不领情,将脸一扭,径直扣下扳机。子弹穿过黑衣人的头颅,那人应声倒下,飞溅的脑浆炸到众人眼前、身上。枪口随他的视线转到一侧,他忽然开口:“到底是谁!”黑衣人被他这不吝的劲儿吓得失禁,哭丧着脸瘫软在地上。
他本就是干这杀人的活计,从他手里,不知倒下过多少活人。换句话说,他连活着都不怕,还会怕死吗?不怕的。他知道这世道多得是像他这样做杀人买卖的蝼蚁,而今见到林鹤鸣,他才知道自己见了活鬼。生得翩翩君子相,实际却是冷面阎罗王,简直要将他吓破了胆。
林鹤鸣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他居高临下的躬下身体,将脸凑近那满是冷汗的脸上,最后警告:“我会让你后悔的。”
黑衣人受了重创,身体上血流不止,心里是又惊又惧,这时被林鹤鸣一恐吓,就直接昏了过去。周世襄见状,停下脚步,抱着双臂在一旁观望。心里对他有了评价——不是无能太子,是不计后果的疯子。
林鹤鸣放下枪,向着路边轻嗤一声,将将望着周世襄要开口,无奈一股咸腥味灌进鼻腔,他的胸口立刻一阵翻腾,只能健步如飞地跑去路边的树旁翻江倒海地吐起来,似乎要将这几个月在海上吃的东西都清理个干干净净。
周世襄远远地瞧着,没忍住,轻笑起来。
管家见状上前,不解地问:“笑什么呢?”
他立刻敛去脸上的笑意,回头问:“我有笑吗?”
管家踮起脚尖,循着他刚才的方向望去,只见林鹤鸣身旁围着几个手足无措的士兵,不知该帮他做些什么。管家也笑,还不忘感叹一句:“小少爷和督理真是很像。”
周世襄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这父子相像,是行为和心态上的。大抵是说林督理年少得志,既贪生,又怕死。而林鹤鸣小小年纪,已得真传。
林太太在咖啡厅二楼,听见连贯的枪声,不由得惶惶不安起来,林督理已然知道楼下发生的事,便特意将头贴在玻璃上,斜眼望下去,却见林鹤鸣向周世襄问话,而后转身去了,他微微摇头,觉得这二人气场并不相合。他并不为损失几名随从而心痛,反而慢条斯理的将林太太按在座上,用叉子去挑了一块朱古力的蛋糕放在盘子里,微笑着说:“没事了,儿子就来了。”
林太太嗔怪一声,说:“哪有你这样做老子的!下面这样凶险,你就那么信任那位周副官?”
“不信任他有理,难不成还不相信自个儿的儿子吗?”林督理从仆人手里接过一支雪茄,点燃后长舒一气,说:“我看小林身手还是有的,只是经验不足。”这话说得极为满意,大有几分赞许。林太太听得不高兴,林督理待再说什么,她索性把叉子往桌上一按,怒道:“你别想让我的儿子变得像思渡一样!”
林督理见太太勘破自己的心思,只敢在心里质问“思渡又怎么不合你心意了?”嘴上却敷衍着说:“那你总得问问小林的意思吧?”
话音未落,林鹤鸣已走到楼梯口,周世襄和管家跟在他身后,林太太见他头脸都湿漉漉的,连忙起身将他拉到自己身旁坐下,从小提包里掏出手帕,边给他擦头发边抱怨:“怎么就搞成这个模样了?人抓到了吗?”她是有感觉的,只是不愿说出来。她是书香世家出身的女人,本就心肠软,自打前些年林鹤鸣死里逃生后,她又爱念经,而今最见不得打打杀杀。
林鹤鸣本想安慰母亲几句,不料视线无意瞟到边上的红丝绒蛋糕上,白奶油上浮一层红得发黑的红曲粉调和的糖霜奶油,让他想起刚才楼下黑衣人脑浆爆裂的一幕,不由自主地就起身快步去盥洗室抱着马桶干呕起来。
林太太瞧得不知所以,张着空荡的双臂望着他跑去的方向,又怨起来,“这又是怎么了!”林督理不以为意,只道还不是没习惯么。遂将蛋糕移到自己身前,对着楼梯口说道:“世襄,下面要清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