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陶徊扶着方向盘看着前方,“给我来口水。”
“得嘞!陶爷,给您!这可是咱小店珍藏的佳饮。”汪鸿里双手奉上,一瓶农夫山泉,拧开了盖子喂给陶徊,“前面服务区就换我开吧。”
快到服务区的时候,陶徊手机来了电话。
汪鸿里帮他看上面来电人,“你妈妈,现在接吗?”
陶徊瞥了一眼,“一会到了服务区我再回她。”
服务区车蛮多,都是趁着国庆七天假出来自驾游的人,停车场停的满满当当,好不容易才找了个空车位。
“嗯,不去美国了。”陶徊把手机靠着耳朵。
“家里有点事,不,不是陶峰,是我自己家里的事。”
“没有结婚,嗯,有对象。”
“只砍到了手臂,伤口愈合了。”
陶徊站在服务区商店往外搭的棚子下打电话,汪鸿里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几个带小孩出来玩的家庭吵吵闹闹,陶徊和他妈妈的对话只听得到三言两语。
“好,等有空,我带他去美国看你。”
陶徊挂了电话。
在南昌的时候,堵了一个小时,其他路段都比较通畅。
他们晚上九点就到了广州。
陶峰喊他们去家里吃饭,陶徊答应了。
第69章 无名
门内的陶峰显得苍老了不少,跟之前五一陶徊回来看到的他相比。
陶徊和汪鸿里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被蹿出来的一条黑白毛绒东西给扑了个满怀。
“边境!”
里面的女孩见状,张口呼唤看见陶徊以后兴奋地摇头摆尾的狗子,怕得意地没边儿的边境咬到人。
长大的过程中,晓晓渐渐消除了小时候幼稚的针对陶徊的敌意,或许是陶徊上大学之后很少回广州,一年在陶峰家住的日子还不满十天,她失去了无端较劲的对手,也或许是真的懂事了一些。
边境用湿漉漉的小鼻子在蹲下抚摸它小狗头的陶徊身上乱拱,尾巴扫把似的在空中摇晃来摇晃去,那么大一只狗,硬生生地想把自己团到陶徊怀中。
“哥……”还穿着校服的晓晓喊了陶徊一声,望见陶徊身后站着汪鸿里,悄悄打量着,她不知道该喊什么,因为只见过汪鸿里一面,不怎么记得住。
“我的朋友,汪鸿里,你也可以叫哥,以前来过。”
“哥。”
“你好,晓晓。”汪鸿里笑着回应,把从南京带来的小点心递给晓晓。
晓晓咧开嘴,“谢谢!”蹦跳着跑去餐桌旁拆袋子品尝桂花糖芋苗去了。
“吃饭吧。”陶峰不知道该跟陶徊寒暄什么,干脆直接招呼他们吃饭。
“麻烦阿姨了。”陶徊和汪鸿里对陶徊后妈道谢。
陶徊后妈立在客厅,有些拘谨。
她并不会处理和继子之间的关系,万幸的是他们不需要在一起生活。她不了解陶徊的口味,陶峰见陶徊难得回来一次,让陶徊后妈别热晚饭吃剩下的,再做点菜。
开了一共十几个小时车的两人风卷残云。
陶峰很少能和陶徊坐在一张桌子上,看着他吃饭。青年的眉眼十分像他妈妈,暖黄的灯光打在俊秀的五官上,陶峰恍惚间竟是差点以为陶徊他妈妈坐在他对面。
然而陶徊妈妈已经跟他分开十几年了。
人到中年,常常会因为某一个瞬间而想起过去,由于人自身趋利避害的本性,被撬起一角的回忆里面不愉快的东西在时间的流逝中被遗忘,留下来的,总是加了滤镜的,总是美好的。
陶峰在下半年的体检中查出了脂肪肝。
往往是命运给你一个上眼药后,你才开始虚心地审视起来前半段人生。
陶峰明白他缺席了陶徊的成长,年幼陶徊的安全感缺乏,他并不是一无所感。经营生意的同时又要帮着融洽继母、继妹与继子之间的关系,陶峰想都没想就认为自己做不到,所以他顺势放养了陶徊,自私地把孩子留下不让陶徊妈妈带走,又不承担起应有的父亲角色。
他用一个陶徊向来是个乖孩子很让人省心的借口堵住了心中的愧疚。
“徊仔,你……真的不准备回广州工作了吗?”陶峰问,厚实的两只大手交握搁在餐桌上,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小心翼翼。
陶徊摇头,“上次跟爸你讲过的,在南京买了房子,没有必要回广州了。”
陶峰哑声,他晓得如今心里的失落感是他自己应该受的,在决定变相忽视孩子成长的时候,他就该做这样的觉悟。
“爸,身体最近如何?”陶徊想起了汪仪跟他说的,陶峰身体查出点问题来了,停下筷子,看向男人。
陶峰本来想打哈哈,说没事,见到陶徊似是能看到想法的眼神,还是讲了实话,陶峰叹了口气,儿子学医的,身体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怎么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有脂肪肝。”
陶徊听了,没有说话,只是又拿起筷子吃饭,等到吃完碗里的饭,他才淡淡道,“记得定期去复查,谈生意就别喝酒了,少吃油腻的。”
陶峰的眼泪差点因为他这句话不争气地漏出来。晓晓年纪还小,又进入了想脱离父母掌控的叛逆期,根本不会主动地去关心他的身体状况,陶徊后妈是典型的家庭妇女,关心的不在点子上,陶峰嫌烦,而陶峰,也觉得自己是能扛得住的。
他压住令他不知所措的哽咽,悄悄逼回了感动的泪水。
“没事的没事的。”他打哈哈。
陶徊不再和他说了,皱起眉头。
陶峰见状,还是屈从了陶徊的冷处理,“你放心好了,会定期去复查的,酒早戒了。”
陶徊和汪鸿里没在陶峰家住,去宾馆住了一晚,第二天带着边境,就回南京了。
临近元旦,一审的结果出来了,骗药男子被判了三年。
陶徊准备着申博,年后要去答辩,李主任就给他在过年期间放了几天假。阿湾学校早早地就放了寒假,天天在电话里跟汪鸿里叫苦:“我真的要被我爸给折磨死啦!订我们家年货的客人们天南地北的,我光打包就打包到手抽筋,臭老鱼赶紧回来帮我!还有!我爸安排在初三办我二十岁和升学宴,你和徊仔哥还能在平山村留到那个时候吗?”
“能。”
第70章 团圆
几百年前,因着反目成仇的师父徽州人许国,汤显祖连带着恨上了徽州,吟出的“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本想是埋汰徽州发表自己内心的抑郁,却没想到他的一句牢骚,让徽州因此美名远扬。
哪怕是误解,这也是一个美丽的误解。
冬季的徽州仍是烟雨濛濛的,白烟绕在群山间,墨色的群山底下是落了皑皑白雪的青瓦和马头墙,水雾浮在清池上,装点的清池都似仙境的瑶池。
临近春节,徽州的人却没变少。平山村经商的多,到了过年,不论多远,都要归家。
等待看见那村口古老的牌坊,羁旅的客人们知道,有地方可以落脚了,而外出的游子们知道,家,到了。
“你哥和徊仔哥到哪里了啊?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汪阿婆系着围裙站在灶旁,拿着擀面杖正在碾芝麻,她要做徽墨酥,这是平山村过年的传统。
阿湾抓了块汪阿婆已经做好的冻米糖放到嘴里咯兹咯兹嚼着,“不用吧?昨天老鱼跟我讲他们中午之前一定会到的,阿婆不要着急啦!”
“你姑和你舅去南里叶家了?”
“嗯。”阿湾百无聊赖地看着他阿婆碾芝麻,“阿婆还要我帮你啊?”
“不用。”汪阿婆抬起胳膊拿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
阿湾让汪阿婆歇歇,“我力气大,碾得快。”
“行,那你来碾。”汪阿婆放下擀面杖,坐到一旁的小马扎上歇息,“上次你阿公从吴老头家拎的熏猪腿你爸他们带去南里亲家了吗?”
“带了,带了两只。”
酒生意就在过年期间是旺季,往年汪仪和叶林基本上都是初三才回平山村,汪阿婆不晓得今年汪仪为什么说要回来过除夕了,说带陶徊一块。
汪阿婆看着阿湾熟练碾芝麻的动作,有些走神,她是疑惑的,陶徊过年不回广州的吗?陶奶奶不在了,广州不是还有他爸爸吗?
“阿婆?阿婆!”
汪阿婆被阿湾一声比一声高的呼唤唤回了神,“碾好了?”她起身,指挥阿湾把碾好的芝麻和面粉、白糖、油混在一起搅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