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夏(28)
吉他手坐在车内,车子开了一段路后,他才想起来,惊声道:“我们把Carl给忘了。”
张维看着窗外,平静道:“不是还有小桀哥吗,他没忘。”
昏昏暗暗的夜色,路上灯光微薄,孟桀的影子被无限拉长,孤零零的一小撮。
余夏从洗手间出来时看到空了的桌子,服务员过来告诉他账单已经结了,他的朋友也都已经先出去了。余夏呆了呆,反应过来后表情有些狼狈,躲开服务员探究的视线,轻声道谢便匆匆离开。
他跌跌撞撞走下楼梯,铁质的旋转楼梯“砰砰”作响。
他的速度很快,孟桀抽完一根烟,听到声响,慢吞吞回头,就看到一个人朝自己撞过来。他下意识要躲开,但他身后的石子路上堆满了废旧的铁块和木片,嘴唇轻抿,孟桀张开手抓住了对方的胳膊,那个莽撞的影子被他拽住,像是拎小鸡一样,可怜兮兮耸着肩。
孟桀侧头,凑过去看了眼,光线暗淡,他什么也没认出来。
松开手,人被丢在了脚边的地上,孟桀低下头,听到有人喊:“小桀哥。”
他快速眨了一下眼,对方站了起来,比他矮了一头,走到他面前,气息有些乱,对他说谢谢。
余夏忐忑地看着眼前的人,孟桀没吭声,像是在思索,隔了几个呼吸,他听孟桀说:“你没走?”
余夏“嗯”了声,不敢多说话。
孟桀已经抽完一根烟,本来就是要走的,便问:“我去骑摩托,一起吧,送你回去。”
这地方里他们拍摄场地不远,沿着马路过两个红绿灯就到了。余夏跟在孟桀身后,光线四散,后移的影子被他踩在脚底,他盯着那逐渐变长又变短的影子,不敢走得太近。
孟桀的摩托是第二次比赛结束后买的,他自己做了几个改装。到了地方,余夏跟在他身边,孟桀拿了个备用的头盔给他,余夏伸手接过,低声道谢。
骑上摩托,引擎震耳,余夏的手缓缓放在孟桀的腰上,松松垮垮围着,一路风驰,他长吸一口气,嗅到了孟桀身上淡淡的烟味。熟悉的气味让他有一种失而复得的错觉,失重的心好像在降落,小心翼翼地重新落于平地。
就在他想要更靠近一步时,风停了,摩托引擎安静下来,孟桀从车上下来,余夏呆呆愣愣坐了几秒,侧头看去,眼前的不是节目组提供的宿舍,而是一个车站。
孟桀站在摩托前,摘下头盔,捋了一把头发,黑白分明的眼里是余夏诧异的神情。深夜的街头,安静的城市,红绿灯闪烁,没有一辆车经过。孟桀面无表情看着余夏,语气平静,“你不能吃辣,叫我名字的时候,尾音会微微翘起,就算刻意压低声音,但我还是能听得出来。”
余夏屏住呼吸,孟桀看着他的目光就是在望着一个陌生人,他痛苦地听到对方说:“被骗了几次,我也长进了。余夏,我不想陪你玩,你走吧,别耽误我的乐队。”
余夏呜咽一声,那声音好像是从喉咙里裂开的。
“下车。”孟桀对他说。
余夏没动,只是摇头。
孟桀往前一步,“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余夏以为他要来拽自己,挥着手往后退,摩托后面无遮挡,他惊呼一声,整个人往后倒。孟桀一顿,立刻伸手去抓他,余夏还在挣扎,身体悬在半空,大腿磕在摩托车上,划开一条口子,后背则直接闷声落地。
孟桀深吸气,余夏躺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他睁大眼,眼泪从两边掉下来,哭着道:“哥哥,我求求你,我知道错了,别赶我走,别赶我走。”
第39章
爱情像是一个低值易耗品,都说是无价的,可却最容易被磋磨殆尽。
“余夏,你这样不好看。”
余夏听了,捂着脸慢慢爬起来,衣服脏了,腿擦破了,他似乎都不在意,只是狼狈地红着眼看着孟桀。
扯开的嘴角不再是那种天真烂漫的笑,而是讥讽的绝望的笑,他说:“小桀哥,我是什么样的,你还看得清吗?”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孟桀皱皱眉,脸上显露出一种无奈。
余夏昂起下巴,脖颈绷紧,他盯着孟桀,突然踮起脚,身体往前倾,就在要碰到孟桀时,肩膀被狠狠推开。
孟桀的声音冷冰冰的,“我不喜欢这样,余夏,我说的很清楚,我们不合适,性别不合适,身份不合适,就连自以为的喜欢都是不合适的,别再勉强了,回去吧,回余家,你不适合呆在这里。”
拒绝到了极致,一切都似乎变得索然无味。
余夏看着孟桀骑上机车,没有留恋,他被留在了这里,打了个冷颤,拳头握紧。关站了的车站空荡荡的,昏黑寂静都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发酵。
孟桀没有回住的地方,他骑着摩托绕了一大圈,机车停在河岸边,孟桀单脚落地,看着河面。晚风特别的冷,岸边林叶嗡营,他沉默了片刻,重新踏上摩托,引擎发声,孟桀又走了一次回头路。
回去时,天开始下雨,风和雨一下子变大,孟桀的车速加快,来到车站。他跳下摩托,车站里关了灯,黑黢黢的是个洞穴。他往里走,环顾四周,孟桀喊了声余夏,声音回荡,无人回应。
雨在变大,整个世界都变得乌糟糟轰隆隆,孟桀站在大雨中,抬头看着天。他站在原地,等了会儿,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孟桀回到宿舍,张维他们都已经睡了,男生住的地方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丢开堆在沙发上的衣服坐下,后背陷在里头,想要点烟,摸出烟盒,皱巴巴的一团,都已经湿了。
他长吁一口气,就这样坐在沙发里,沉默地看着窗外的大雨。
这晚,余夏如孟桀所愿般,没有回来。
第二天是排练,张维被闹钟叫醒,睡眼惺忪起来,拉开门往外晃,半闭着眼走到客厅沙发,一屁股坐下,吓了一跳,叫出声,整个人摔在地上。
孟桀慢吞吞坐起来,黑着脸看他,“做什么?”
“小桀哥,你怎么睡在这里?”
“忘了。”
孟桀看着还没睡醒,坐起来又往沙发里倒,他闭上眼,声音哑了,“几点了?”
“差不多十点。”
“该排练去了。”孟桀闭上眼又睁开,“想好那首歌了吗?”
“我想着,要不我们用之前你写的那首歌吧。”
孟桀没什么想法,他站起身,往厨房走起,边走边说:“我都行。”
孟桀倒了水,看了眼垃圾桶,皱皱眉,“张维,过来把厨房垃圾丢了。”
张维“哎”了一声,小跑过去,揣起垃圾袋往外走。门刚打开,他就呆了。
孟桀听到张维的声音,从里头出来,“怎么……”
大门打开,孟桀的声音戛然而止。楼道无光,开门的刹那,感应灯亮起,昏昏暗暗的角落里显现出一个人影,浑身湿着,水晕在地上,那团狼狈里藏着一个更狼狈的人,是余夏。
余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继承了余家后,就直接都捐给了基金会。邱慧指着他的脸痛骂他鬼迷了心窍,可他却什么都听不进。他离开那里,离开了所有设计好的生活,离开那些阴谋诡计来到这里。
他想要悔改,想要回到孟桀身边,可是不行,他回不去了。
下了一整夜的雨,他晃晃荡荡摇摇摆摆,变成了一具游魂,最后还是找到了孟桀这里。
他不敢敲门,只呆呆站着,慢慢坐下,靠在角落,蜷缩了一夜。
第40章
像之前一样,余夏听到声响,艰难地睁开眼,而后看到了孟桀。
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梦境里他回到了那个大雪天,他被孟桀带回了家。
手臂被拉起,后腰被一双手拖住,他被抱了起来,四周有光亮起,他昏昏沉沉地想,原来这不是梦。
余夏发烧了,他的身体自做过手术后,就没好好休息过,医生的叮嘱他一概没有遵守,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咎由自取。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院,护士恰好在给他换输液瓶,见他醒了便问:“感觉怎么样?”
“头有些晕,其它没什么感觉。”
“你心还真大,是刚做完手术吧,就敢这么乱跑。”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余夏抬起头来,孟桀从外面进来。余夏呆呆地看着他,孟桀穿着一身黑,一脸生人勿近的冷漠,护士朝他看了两眼,往边上退了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