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辙【CP完结+番外】(124)

作者:瑜辛 阅读记录

小说简介:驯了只大尾巴狼狗“你让我可以成为一个被注目而非仅仅被看到,被聆听而非仅仅被听到的人。”——《追风筝的人》品种不太好的病娇忠犬vs驯忠犬的点击展开

人的大脑真的很神奇。极端的惊慌过后,居然能冷静清晰到从未有过的地步。张淙活了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清醒到连每一次呼吸所煎熬的分秒都可以搁心里数清。

张淙坐在出租车上,低头看着手机。没有合适的飞机票。今天夜里没有他能回“家”的航班。

张淙又去看火车,扒到唯一一趟十点二十发车的,幸好是Z开头,大概凌晨三点半到,历时五个多小时。

“师傅,去火车站。”张淙改口,对司机说,“快点,求你,我赶时间。”

他手上快速操作,指尖灵活得不像是自己的。没有卧铺,张淙买了一张硬座。

还好这个时间不堵车,张淙一通紧赶,狂奔进站。他满头大汗,气都倒不过来,但总算让他拽死尾巴赶上了。

张淙的座位靠窗,他一屁股坐下,一瞬间觉得四肢无力,软绵绵得动弹不得。

张淙歪着头大口倒气,脖子好像被掐断了似的。他的额角贴在车窗上,滚热的汗水弄花了冰冷的玻璃。

张淙看见他对面那排座位躺着一个中年大汉,身上裹一件厚实的绿色军大衣,闹不清是睡觉还是闭目养神,他双腿蜷缩,一双黝黑的脚丫子光着,冲向过道。

张淙旁边又坐下了个中年女人,她大腿上抱着个半大孩崽子,正嗷嗷地滋哇乱叫,女人嘴头上更是连哄带骂。

车厢里有种令人很不愉快的气味,混合着方便食品的味道。很憋闷,比发霉腐臭更干燥一些,令张淙窒息。

车厢里有播放视频的声音,辨不清节目和台词,与众人的交头接耳混在一起,搅乱各地高低不同的方言,乱糟糟乌泱泱的。

车厢里有人在嗑瓜子,瓜子皮带着口水,被丢进嘴皮底下套着白色塑料袋的小铁盘里。

车厢里有人在闭眼睛,塞住耳机。

车厢里有人在瞪眼睛,甩扑克牌去桌子上。

车厢里有一个张淙。

张淙或者是从十八亿地狱里薅出来的煞星胚子,被阎王老子强塞进陶静仪的肚皮里,才来到人间作祸成个活物。

有的时候。

在张淙没遇见晏江何的时候,在张淙远离晏江何的时候,在张淙也许要失去晏江何的时候……

这些时候,很多这些时候。他都会觉得自己没有丁点儿的人气。那感受说来玄乎,他似乎是个游离在外,被抛弃的局外物种,与世界彼此冷眼旁观。人间芬芳或恶臭的人味儿全沾不上他的身。

他只有荒凉的一片贫瘠。

他还有一条黢黑,没有底,没有岸的河。河水呛人,能咳得他撕肝裂胆。一口酸一口苦,一口辛一口咸,只独缺一味甜。河水里疯长出肮脏的杂草,缠住张淙的双脚。勒疼他,拖拽他深陷,淹没,痛苦,在黑暗中断气。

火车早已经开动,窗外不断且快速地变换着黑暗和光点。

学长肯定是不放心,又给张淙打来了个电话,张淙没接。

张淙也不敢打电话给钟甯,将事情再理得清楚些。他更不敢打给晏江何。

张淙居然怕了那巴掌大的手机——他怕承担那巴掌大的手机所带来的一切。

张淙坐在位置上一动不能动。漫长的五个多小时凌迟,他像一个僵尸,除了脑子在转。——他控制不住地去回忆那些早已被他想念过翻来覆去的记忆。

那些他和晏江何的一点一滴。晏江何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笑容,每一次对他发脾气,打过他的,骂过他的,哄过他的。

……

第98章 晏江何说过,安山寺特别灵

张淙一路想,一路坐着不动。凭借屁股下一列长长的火车在轨道上“哐且”,他的五脏六腑跟着破碎,起伏,又重生,再破碎,再起伏,不停不死。

火车铁皮破穿压抑的黑暗,迎头拼杀掉寒冷,向往家乡苍白的大雪。

雪花扑在窗户上,火车到站的时候,张淙从座位上站起来,好悬没直接跪地上。

他是坐的时间太长了,将双腿给坐软了。

张淙又推又撞地挤出去,毫不在乎踩了几只无辜又劳累的脚,他听见身后有人怒气冲冲地斥责他:“你赶着去投胎吗?”

投胎?这么充满“希望”的咒骂,他哪配。

张淙跑下车,尽管在北方,他印象中也已经好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回忆起最近一次,还是冯老走之前的那个腊月。那一年冬天的最后一场雪。雪很大,很冷。

那一年冬天,也是张淙遇见晏江何,开始“活着”的时候。

张淙跑出车站,大口倒过寒气,没两下就将肺底换透了冷气儿。他肚皮下冰凉,揪住一辆出租车上去,竟然张嘴对司机说:“安山寺。”

司机自然懵了一下。这个时间出站的客人,又碰上大雪漫天,不是张罗着赶紧回家就是去就近的旅店。

安山寺?先不说这地方离市中心略远,四周没有居民区,着实偏颇。现下天气恶劣,夜又入深,司机指定不乐意载。

司机趁着后视镜看,总觉得后头俊美的年轻人脑神经不太利索。怎么非挑了这么个地方去?

张淙的确是脑神经不利索了。他刚才在火车上想了五个多小时,最后悲哀地发现,他居然什么都做不了。

他骨髓里很可能埋藏着深重的反社会人格,没了晏江何竟镇不住了,拆皮扯肉一般想爆发。

谁让晏江何去乡下的?晏江何是因为谁,才那么晚出发的?谁开的那辆大巴车?凭张淙那副该枪毙八千个窟窿的本性,他现在恨不得抡着刀子,将那些人挨个乱砍千百遍。

但那又怎么样?张淙知道自己是个祸害。他不是东西。他该死。只是他祸害完了,晏江何也不会完好地站来他面前。

不会了。就算他千里迢迢地跋涉回来,这片大地,此刻也不是他的“家”。

曾经温暖的回忆一次一次淹没他,撕疼他死去又生的仇恨,不断折磨他冰冷的神智。

人不过是如此渺小无力的废物。拗不过生死,拗不过恐惧。所以才衍生出了“乞求”。

张淙想起晏江何曾经在他高考前说过:“有个安山寺,特别灵,走一百零八步台阶,去烧香,能心想事成。”

那是晏江何第一次想带张淙出去溜一溜,但张淙心疼晏江何太忙,拒绝了,反而偷来了跟晏江何夜跑的机会当甜头。

晏江何不是求神拜佛的人,张淙更不屑求神拜佛。当时晏江何说一嘴,不过是想带张淙出去放松,缓解备考压力。

张淙都懂。

只是现在,晏江何随口一句话不走心的话,竟然成了张淙苟且的命门。

晏江何不是说,安山寺特别灵吗?

“安山寺。”张淙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又平又冷,活像死人诈尸讲话。

“你换一辆车吧。”司机磨蹭道,“小伙子,你看这么晚了,再说这大雪,安山寺我不......”

“安山寺。”张淙又重复了一次,同时从兜里抓出一大把现金扔给司机。

他将兜里所有的现金都扔出来了,蓝绿红一小沓,连钢镚都算上:“快点走。”

司机不敢再废话,赶紧踩着油门开车。他心道晦气,虽然张淙给的钱远超此趟路费三五倍,但明显司机没拉个善茬。

司机之所以这么老实开车,真不是全看在钱的份儿上。他是认准后头的年轻人得了毛病,但瞧张淙那架势,像极了凶神恶煞。就差司机再推辞一句,张淙从兜里掏出一把刀子,对准驾驶座捅过去。

这一路司机都没敢跟张淙搭话,张淙也闭嘴不说话。等到了安山寺,张淙下车,出租车立马一溜烟儿逃没了影子。

雪比先前小了一些。是个好兆头。晏江何那边的救援,兴许能顺利许多。

张淙站在台阶底下往上看,寺门修得挺气派,坐在一百零八个台阶上,很高。

张淙周围果然一个人都没有。他孤零零地立在这儿淋雪,被裹雪的木枝树桠围困,头顶一片苍茫的空洞,着实有些瘆人。

其实张淙来这里也是扯淡,深更半夜的,寺庙不开门。他连根香都没处烧,祈祷给谁听?正常人该回家,或者去周平楠那边一起等信儿。

但张淙都做不到。他是怕死了。

晏江何说过,安山寺特别灵。

是晏江何说的。

张淙想着,竟然在台阶上跪了下来。他没走着上一百零八个台阶。他跪着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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