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是顶着满身的污秽来到这世间,从小到大,每个人接近他都是有目的的。
所以他把自己的这颗心锁在了一栋黑房子里,在那个地方没有阳光,没有雨露。
后来,程远对他的好就是那一缕阳光,照进自己的黑房子。
起初他怕啊,怕这缕阳光也是妖魔鬼怪。
可是后来,时间久了阳光照在黑房子里,暖和极了,所以他就不怕了,还试图去拥抱这缕阳光。
可程远走了……
阳光也随着消失在了一场瓢泼大雨里。
这场雨在韩阳的心里,他自己也不知究竟会下多久,可能几年,可能几十年,又或者一辈子。
反正,足够让他原本漆黑阴暗的心,变得更加潮湿不堪。
第37章 生产
韩阳和沈知书马不停蹄的赶回王教授的研究院,路上他掏出了口袋里的支票,才发现程远就给他的是一张空白支票,上面没有数额。
他转头看着窗外匆匆略过的树木和霓虹闪烁的店铺,心里头说不上来的酸涩。
程远变脸太快了,以至于让向来油滑的韩阳也觉得有些措手不及。
什么不认识,什么居心叵测。
韩阳攥紧支票,自嘲的闭上眼睛,嘴角却怎么都勾不起来。
他努力安抚自己,虽说担惊受怕这好几个月,连一个完整觉都没睡过,但毕竟,最后换来这么一大笔钱。
值了…
他也不算让人玩的骨头都不剩。
韩阳没矫情,掏出笔大大方方的填了三百万,然后揣好了支票,心满意足的拍拍口袋。
毕竟,爱情没了,不能连面包也不要。
放在以前,他完全可以一张机票飞出国,继续过他逍遥自在的公子哥儿生活。
可现在不同,他不是一个人了。
他肚子里还有一个越长越大,不停闹腾的小家伙,他得为孩子考虑。
沈知书和韩阳二人辗转乘车足足折腾到半夜,终于在凌晨两点到了研究院。
王教授连夜为韩阳做了检查,结论就是先兆性流产,必须卧床观察。
他倒也乐得自在,取了钱之后,先是汇给王教授五十万当住院费,又以齐海龙的名字入股正华集团五十万。
随后看看手里余下的二百万,掰着手指头算,加上自己账户里的三百万,他还能做些什么。
许是一夜没睡的缘故,韩阳很快就体力不支,昏昏睡去,梦里他看见了一望无际的大概,波涛汹涌的浪花。他深陷海中,拼了命的挣扎,可四肢却被海草紧紧的束缚住。
韩阳努力的睁开眼睛,看见程远站在海边,面无表情的看了他很久,随后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嘴巴一张一合的,韩阳知道他是在说:
“这颗心你不要,我就收回来。”
砰!
韩阳瞬间睁开眼睛,浑身肌肉像是不可控制的拼命痉挛和颤抖,撞在病床的护栏上,发出巨响。
沈知书站在床边,低头满脸关切的看着他:“你昨天晚上,生命体征骤然开始下降。要不是巡房护士及时发现,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回来你了。”
“辛苦你了…”韩阳动动手,才发现自己身上插了好几个管子,耳边的仪器发出尖锐的声音。
“我倒不怕辛苦,只是你现在的身体实在不适合生产。要不…考虑一下我师父的意见?”
韩阳微怔,笑着摇摇头,可五官因为太久没有表情而显得僵硬,反倒比哭还难看。
“孩子他爸……”沈知书欲言又止,半晌给他掖了掖被子,叹口气:“算了,你想留下来肯定有你的道理。研究院将近一百号能人,还能保不下这一个小东西?睡吧,不舒服随时按铃,我就在隔壁。”
韩阳点点头,艰难的抬起一只手,握住沈知书的手背,沙哑着嗓子,困难的发出声音:“谢谢。”
他自诩是的感情寡淡的人,但可能人越在低谷之处,越会对雪中送炭的朋友产生依赖与感激。
沈知书顿了顿,拍拍他的手背:“客气什么,我还指望你生个聪明伶俐的小奶娃娃出来叫我一声沈哥哥呢,快睡吧。”
韩阳点头,眼看着病房里的人离开,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他慢慢的闭上肿的跟核桃一样的眼睛,眼泪终于一发不可收拾,争先抢后的决堤而来。
他实在装不下去了,在梦里程远的表情就像一把刀子,将他死死坚持的自尊割的片甲不留。
病房里缓缓传来低泣的声音,韩阳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最后又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傅越和齐海龙找了过来,对于新闻报道的事他们多多少少也知道了。
韩阳靠在病床上,手里抱着一碗粥,哭丧着脸:“究竟是谁发明的病号餐?一点油水儿都没有,这研究院不会是要破产了,才故意给我吃这些的吧。”
齐海龙看他那副挑三拣四的模样,又看了眼傅越,犹豫着开口:“今天董事长的文件已经下来了,由傅总暂代总经理一职。”
“挺好的啊。”韩阳大剌剌的喝口粥,吧嗒吧嗒嘴,对傅越说:“这是好事儿,你有能力,有号召力,让你管公司再合适不过了,看来我爸那个老东西也没完全老糊涂。”
傅越阴沉着一张脸,回头看向齐海龙,一脚毫不客气的踹在他屁股上:“你滚出去抽根烟,别在这碍眼。”
齐海龙‘嘶’一声,愤愤的揉揉自己的屁股,最后还是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出去了。
门刚一关好,傅越倏然起身一把抓住韩阳的手腕,逼视:“到底怎么回事,我不相信新闻报道的东西。”
“放手。”韩阳也不挣扎,只是皱眉,冷了语气。
傅越以为弄疼了他,立刻放开,半晌泄气一样坐在病床边上,懊恼的揉揉头发:“你就这么放弃了?当初跟我信誓旦旦的要互相指教,结果你这么快就怂了?”
“对啊。”韩阳恢复了刚才轻快的语气,搅了两下碗里的粥,一副没长心的样子:“以后正华就靠你了,齐海龙虽然憨了点,但只要你耐心调教,以后肯定是个出挑的料子。”
“你那五十万,不就是要保住他吗?”傅越站起身,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回头看看韩阳,最后也没忍心点燃。他走到窗边,声音不大不小,却掷地有声:
“一朝天子一朝臣,你怕你走了我会让那个傻狍子也滚蛋,所以用五十万保住他。”
“你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重了,人心哪有那么险恶。”韩阳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傅越低头笑了笑:“虽然五十万对大企业来讲什么都不是,但对于正华这种百废待兴的小公司…就是救命的圣水。你放心,那个傻狍子我会留下,不过你也得记住,这是我傅越卖你韩阳的人情,早晚我还会讨回来。”说完,拿起外套目不旁视的离开病房。
韩阳也不恼,低下头继续哭丧着脸吃粥,就像谁都没来过一样。
接下来的几个月,他终于体会到了王教授所说的痛不欲生。
每天晚上,肚子里的小祖宗就像吃了兴奋剂一样,动个不停,时常折腾的韩阳两脚抽筋,食欲不振。
他又不喜欢麻烦别人,经常被逼的自己在地上爬,只为了尽快缓解小腿抽筋的痛苦。
随后,韩阳刚被折腾的暴瘦到皮包骨,四肢又开始水肿,他像是气球一样在有目共睹之下越来越胖。
血压高血糖高,时不时就头晕目眩,一宿宿的出冷汗,几乎每天都要换床单被罩。
最严重的是,他的右耳失聪了。起初只是觉得耳朵里时常听见火车轰隆隆的声音,后来又变成尖锐的警笛声,最后就彻底听不见了。
郑奕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他的消息,某天晚上风尘仆仆的拎着行李赶到研究院,死活非得赖着不走。
韩阳吓唬他自己是能生孩子的怪物,却不想郑奕跟魔怔了似的开始查起来怀孕的相关资料,还一脸郑重的给他科普,甚至有些时候比他这个怀孕的还要紧张。
被孩子折腾的筋疲力尽,难得出现这么个傻逼,韩阳也不再恶语相向,留下郑奕,权当给自己解闷儿了。
终于,熬过了这几十个漫长的日日夜夜,韩阳总算是迎来了预产期。
只是肚子里这小祖宗完全就是铁了心的要折腾他,韩阳足足生了三天两宿,又是大出血又是脐带缠脖,总算是把这个小祖宗生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