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骨+番外(79)
“得知你要造反,我可高兴坏了,”戚楚不慌不乱,却没回答他的问题,“戚、卫二世家挟天子令诸侯做得得心应手,我看得极为不顺眼,想把他们拉下来罢了。”
“殿下手握东南权柄,说到底是不缺那一张丹书铁券的,殿下究竟想要什么?”周兰木面上表情颇为玩味,“东南蛰伏多年,公开与中阳为敌,不怕一夕之间便将多年的安稳分崩离析吗?”
“分崩离析,”戚楚重复了一遍,似乎在努力思考,“这个词恐怕是世家如今该担心的事情,他们本就抢了小皇帝的权柄,让他们送回去,不是民心所向么,兰公子都不怕,我怕什么?”
“我听人讲,殿下姓戚,恐怕不仅是因为老平王罢?”周兰木却不回答他,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温柔的阴影,“传说殿下也是戚氏的世家子弟,不知传言真假?”
戚楚看着他:“戚氏子弟众多,我母亲不过是江湖女子,没听过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周兰木看着他,缓缓地说:“戚公子嗣众多,除了嫡出一系和附庸的几个人,其他的……不知殿下来东南之前过得怎么样?”
“兰公子好懂人心,”戚楚目光莫测,良久才抬眼看着他轻轻笑了一声,“你说了这么多,大抵是想问我与世家到底有什么仇,判断我是否会临阵倒戈罢?”
周兰木不答:“殿下岂不是更懂人心?”
戚楚拈着手中的杯子,良久才冷不丁地说道:“我少时……的确是戚氏子弟。”
他抬起眼睛来,很真诚地道:“只是我母亲是戚公一夜风流的对象,哪里比得上如今的长公子?母亲死前,叫我去寻戚昭认亲,他认了,我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少爷生活。”
“可我后来才知道,戚昭那个老色鬼,半句我的话都没信,竟想要嫖他的亲生儿子。我废了好大的力气逃出来,却又被卫叔卿抓了回去,戚昭被我坑得挺惨,这两人一合计,把我送出中阳卖了。”
这本是世家秘辛,轻易不该说与外人听的。楚韶听得脸色都变了,戚楚却一直带着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兰公子,你猜他把我卖到了那里?”
周兰木低眸,沉默半天才笃定地低声道:“春来客栈。”
戚楚一摊手,笑道:“你可见过这样狠心的父亲么?他连个名字都吝啬给我,如今的名字还是义父赐的,我承义父之恩,来东南袭了爵位、袭了兵权,如今春来客栈一十三口人已死,戚昭已死,我想要剩下的人付出些代价,不过分罢?”
作者有话要说:注:
月漉漉,波烟玉。莎青桂花繁,芙蓉别江木。粉态夹罗寒,雁羽铺烟湿。谁能看石帆?乘船镜中入。秋白鲜红死,水香莲子齐。挽菱隔歌袖,绿刺罥银泥。
——李贺《月漉漉篇》
第64章 波烟玉
“不过分,”周兰木飞快地答道,“既然知道了殿下的心思,我便没什么可怀疑的了。”
他片刻之后便换了表情,面上笑容真挚无比:“还有最后一件事,我想向殿下讨一样东西。”
戚楚挑眉:“什么东西?”
“沧海月生的解药。”周兰木答道,“我听闻沧海月生原是平王殿下手下杀手组织‘夜蜉蝣’的毒药,想必殿下手上该有解药?”
戚楚喝了一口手边的茶:“啊,此事……我早知你身中沧海月生,本还想要告知你……”
他叹了一声:“夜蜉蝣当初到我手下,还是件很意外的事情——我与夜蜉蝣真正的首领有几分交情,他想求官府的一个庇护,这才到了我名下。可平日里,他们顶多会无偿为我处理些不顺眼的人,换句话说,我对他们来说连主子都算不上,自然干涉不了他们的事。”
周兰木神色不变:“这样说来……”
戚楚接口:“据我所知,沧海月生本不是寻常毒药,而是东南一种毒蛊,此蛊甚为阴毒,一蛊双解,凡是毁了任意一解,都不能解毒。你来找我要,我着实是没有的。”
楚韶之前一直在一旁听,直到这里才疑惑地转了头,问了一句:“沧海月生……便是令公子心神大乱、时常失控的毒么?”
“正是,”白沧浪翘着二郎腿,为楚韶解释道,“这毒起先不伤身,只看中毒之人意志如何——换个说法,中毒的人如果是个和尚,五根净断,那这毒就对他一点用都没有。可若是想得忒多,便容易伤身,出现幻觉、梦魇,最后发疯,吐血身亡。小兰如今抑制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三人被平王客客气气地送出了东南,第一日在官道边的驿馆歇脚,平王派了几个人来为他们赶车,因此三人倒算是轻快。
“这么严重?”楚韶一惊,往一边端坐着喝茶的周兰木看了一眼,“兰公子心系之事……千头万绪,能抑制得住么?”
“所以才管戚楚那小子要解药啊,”白沧浪一拍腿,恨恨地说,“但他居然没有,沧海月生一蛊两解,其中一味在戚琅手里,已经被他毁了,若是缺一不可……”
“在戚琅手里?”楚韶一惊,“为何在他手里?”
白沧浪捂嘴,意识到自己似乎说漏了什么,便转移话题道:“啊那个,他当时中毒就是回中阳的时候在牢里中的嘛,这是戚琅下来牵制他的工具……”
他说得含糊其辞,楚韶还没仔细想,便突然听周兰木在他耳边道:“算算时辰,我们也该启程了。如今戚琅在大印全境追捕你我二人,若要安全,最好走水路,元嘉,你替我去码头一趟罢,问问他们可有往北去的渔船,搭我们一程,便免了许多与其他船上客人相处的风险。”
楚韶也没有多想,握了剑便起身往外去:“好。”
白沧浪眼见他走远,才灌了一杯茶:“好险好险,差点说漏了嘴。”
他凑近些,压低声音说道:“喂,你之前临时变卦,把他从牢里救出来是什么意思?我说你心软你还真心软,你忘了他当年……”
“自然没忘,”周兰木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回道,“只是发觉他还算有几分良心,竟心心念念要为他的太子报仇——玄剑大营是整个大印最好的兵,他若死了,到时兵权落在戚琅和卫叔卿手里就不好了。”
白沧浪啐了一声:“你最好一直这么想,千万不要觉得他还想为你报仇就心软——人死了再后悔有什么用处,他为你报仇,也不过图自己一个心安,况且谁知道他有没有私心,你想清楚了啊。”
“想得很清楚,你放心,”周兰木无奈笑道,“看不出来,你这么讨厌他?”
“我哪里是讨厌他,是想起你当年那副惨样子,替你不值罢了,”白沧浪暴躁道,“我都没忘了,你最好也记着。”
不多时两人便收拾一番,也往渡口处去了。楚韶恰好在同一个渔夫低声交谈些什么,见他二人过来,便道:“我们要往何处去?我问过几个渔家,大都是往北去的,不过渔船都是小船,没法过夜,只能在沿途岛上歇脚,再搭旁的船继续走。”
周兰木想了想:“那正好,我们恰好也往北去,去入云。”
入云……
烈王封地入云,是东境最大的城市,也是大印对外贸易的最大港口。那是……他的故乡。
楚韶一怔,有些不自然地问道:“为何要到入云去?”
“既说往东去,最方便的就是去入云嘛,正好,我们可以到入云去寻我好友相助,”白沧浪托着腮答道,“对了,上次没说完!我跑到南疆去救的那个朋友,你认识嘛,萧颐风啊!”
“萧颐风?”楚韶这次可谓真的吃了一惊,“多年不见,他与白兄是好友?”
“不打不相识,”白沧浪笑嘻嘻地回道,“他跟我说起过你,等你们见了面,就可以好好叙叙旧了。”
“从东南出发的船,大都是往入云去的,一路也方便些,”周兰木在一旁耐心地解释道,“平王允诺出兵中阳,半月后出发。我们便先去入云歇脚,布置一番,再到中阳与他汇合。”
于是三人便搭了一艘二层渔船,这渔船共有渔夫五六个,算是比较大的渔船了,航行得也远,听几个渔夫说,他们此行,是要赶在傍晚前到达珠珀岛。
东南到入云之间有十二个岛屿,其中九个离岸近,当初以渔业发达,现在也有人居住,而剩余三个离岸太远,鲜有人烟。珠珀是个大岛,贸易发达,常有商人来此岛采购珍珠琥珀,客栈极多,也是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