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骨+番外(52)
“当然没有,”卫叔卿的面色在一瞬间便冷了下来,“盛千死后,周氏由几个嫡子轮流掌权,这几个人十足十地继承了盛千的脾气,嫉恶如仇,自诩为君子,难说话得很……”
“这也是我的担忧,”戚琅低垂着眼睛,“此事不与他们知会也是对的,若让他们知晓了,必然会密报给太子歇……周氏像是从来不在乎自己本家利益似的,但其毕竟是中阳第三大世家,万一……”
“没有万一,”卫叔卿冷冷地答道,他眼睛中闪烁着狼一般阴险的光芒,“若他们当真不识好歹,便快刀斩乱麻……周盛千活着的时候便与我不对付,如今他已作古,就周氏那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难道还能翻出天来不成?”
“卫公的打算,便是我的打算。”戚琅恭敬地向他拱了拱手,低笑道。
卫叔卿又恢复了先前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扶着戚琅的胳膊,半真半假地笑道:“贤侄这么说,可是再好不过了,我也希望贤侄能时时刻刻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戚琅抬头看他,露出一个同样似真似假的笑容来:“卫公放心。”
*
湛泸军中改革初见成效,楚韶不敢掉以轻心,日日夜夜在营中巡视。风歇本欲在十二月初一楚韶生辰那日再去一趟玄剑大营,但接了他的信,只道近日忙着演习,实在抽不出多余的时间来。
从楚韶进太子府后,每一年的十二月初一,无论两人有多忙,总会一起吃一碗长寿面,虔诚地祈愿彼此长命百岁、事事平安。
可如今——
风歇也不欲让他分心,只在整个十二月间零星地去了几次,两人见面次数不多,最后一次时楚韶甚至道,今年要与将士们一同守岁。
大印有这样的主帅,自然是好事,风歇倒没什么可阻拦的理由,便由着他去了。况且他自己正为了秘密筹备来年施行的变法焦头烂额,连除夕都没有回太子府,只与桑柘和周云川在醉月楼寻了个地方商讨,一直从下午坐到了傍晚。
中阳每年除夕都要燃满城的烟花,声音在他耳边一朵接一朵地炸开,倒让他生出一种盛世的错觉来。
“太子殿下有心事?”周云川为他倒了一杯酒,笑问道。
风歇叹了口气,接过他手中的酒杯,回道:“哪能没有呢,一晃便是除夕了,明年更有许多事宜,军中许久无消息,也不知如今怎么样了……”
“太子殿下是担心小楚将军?”周云川笑着说,“小楚将军治军有方,不过短短几月,湛泸军的名号便打得响亮无比了,想必对于行军打仗也下了不少功夫,太子殿下担忧什么?”
“不过一个半大的孩子,从前有楚老将军在一旁瞧着还好些,如今知晓自己要擢升,春风得意着呢——水满则溢,我怎么能不担心?”风歇皱着眉,颇为担忧地说道,“也不知道我说的话他听进去没有,必得戒骄戒躁,万万不可意气用事,他那个性子,这回还不知道怎么样……”
“太子殿下与小楚将军的感情当真是好。”桑柘在一旁坐着,打趣道,“我娘从前在太子府做下人,常听她聊起你二人,太子殿下与二皇子朔感情都没这么好,与少将军倒比亲兄弟还亲了。”
“解意自小与我不在一处,见面见得少,也少说话,了解不多,”风歇无奈道,“倒是阿韶朝夕相处了几年,难免更亲密些,他从小就爱说爱闹,讨人嫌得很。”
“这哪里是讨人嫌,分明是讨人喜欢啊……”周云川饶有兴味地摸着下巴,“我还未与小楚将军见过面呢,太子殿下这么一说,倒真是值得认识的人物。”
“怎么就讨人喜欢了,云川说话向来不着调,”风歇笑着咳嗽了两声,移开了话题,“对了,近日世家可有什么新动静?”
“没什么特殊的,戚琅自从解禁足之后少管家事,卫叔卿还是老样子,每日除了请仙师做法就是下棋,过得优哉游哉。周氏有三公子在此,自然不用担心。”桑柘答道,“卫千舸从湛泸军营回来之后也收敛了不少,不过少将军不在中阳,我估计他老实不了多久。”
“嗯,世家如今算是极为收敛了,戚琅从前锋芒毕露,今年好不容易解了禁足,也知道明哲保身了。”风歇认真地听着,随后叹道,“说起来……他也算是个人物,可惜生在戚氏,又是嫡长公子,如此一生,也不过求个平安罢了。”
“太子殿下,我听闻你与戚琅私交甚笃?”周云川皱着眉,问道,“从前与他接触过几次,总觉得此人不像看上去那般良善,真的甘心如此么?”
“私交甚笃倒谈不上,他有恩于我,也算我半个知己罢了,”风歇盯着手中的酒杯,有些出神,“戚氏白玉如意案之前我与他交好,有一次在外小聚,我莫名遇刺,他为我挡了一刀。戚琅与我政见颇为相合,若不生在戚氏,定能做青史留名的人物……当真可惜。”
“怪不得戚琅对您如此尊敬。”桑柘接口道。
风歇轻轻“嗯”了一声:“白玉如意案他禁足之后我去瞧过他,要他放下一切,保自己一世平安。他也听了我的话,现如今为了避嫌,连戚氏族内事宜都不再管了,云川大可放心。”
周云川点点头,继续道:“西野那边有兰阁盯着,小楚将军若是不顺,我随时可遣人去,太子殿下大可放心。我会继续着人盯着西北战场,有什么事便给您传信。”
“内外八部如今运转得一切正常,新任的外相不偏不倚、嫉恶如仇,我看着倒是可以为我们所用的人。”桑柘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道,“改革政令我与云川已经反复改过,只等西北战事稍平,便可着手施行了。”
“甚好。”风歇赞了一句,刚想继续说下去,秦木便推门进来,凑近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风歇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眉毛微微一皱,随即又舒展开来:“桑柘,云川,我有些要事要去处理,便不陪你二人继续喝酒了。你二人若有事寻我,随时去找秦木便好。”
“太子殿下既有要事,便快去吧,”周云川笑道,“正是除夕团圆日,我几个哥哥忙着祭天祭祖没空理我,我一个孤家寡人,便只能继续在这喝酒了。桑大人,可有兴趣相陪?”
桑柘思考了一会儿,随后笑道:“家母在府中准备了年夜饭,云川若有兴趣,移步到府中去喝吧。”
“走走走,”周云川大喜,一手搭上桑柘的肩,随后转向风歇道,“太子殿下也不要太担心政事,进宫去多陪陪陛下,少忙一日无妨的。”
“父皇今日不设家宴,但叮嘱了我夜间进宫,我待会儿便动身,”风歇无奈道,“你二人饮酒过后不可吹风,除夕过后政事一堆,也要注意身子才好。”
与桑柘和周云川告别之后,风歇带着朱红色的兜帽,与秦木绕到了容音坊一座青楼的后门,此地也是周云川暗设,为他刺探消息所用的。
他从楼内隐蔽的廊道穿行,直到走到三层尽处的房间才停了下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房间内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到来,笑着吩咐了一句“都下去罢”。顷刻,便有几个瞧着年纪不大的少年少女鱼贯而出,无一例外地穿得清清凉凉,其中几个经过风歇身边时,还冲他抛了个媚眼。
“阿木,你到门口守着。”风歇低声对秦木说了一句,秦木低首答是,他为二人掩上房门以后,风歇才走进几步,把兜帽摘下,坐了下来。
对面的人起了身,准备向他行礼,风歇扶住了对方的胳膊,只听到他懒洋洋的声音:“太子殿下,琅有礼了。”
第44章 难势·三
“今日除夕守岁,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房内的香甜得腻人,让风歇闻起来很不舒服,“为何不在府里待着?”
“戚长公子除夕之夜无视祭祖传统,独自跑出来花天酒地,这样传出去,岂不是更好?”戚琅抬眼看他,笑道,“我又不能光明正大地请你到我府中去,只能挑了这么个地方,还望殿下不要嫌弃才好。”
风歇叹了一句,好看的眉微不可觉地蹙了蹙:“无妨。”
“其实也没有旁的事,叫你过来,不过想说句新岁安康,”戚琅慢慢地饮着手边的酒,觑着他道,“马上就入夜了,殿下不在太子府,也不进宫,何必把自己折腾得这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