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骨+番外(25)
平王为消朝廷疑心一生无子,只收了一个养子——那便是如今的戚楚。随后平王身体恶化,病死在四十二岁,戚楚顺理成章地袭了爵。
戚楚初初继任之时,还只被人称为“小平王”,人人皆以为这不大的孩子坐不稳这个位子。谁知他袭爵两年之内,东南疆域风平浪静,人人皆知这孩子手段毒辣更甚其养父。久而久之,人们便也都恭敬地称一声“平王殿下”了。
白沧浪握着手中酒杯,冲楚韶一笑:“我与平王殿下有一两杯酒的交情。”
他似乎已经喝醉,说话都有些飘飘然:“唉……这小平王今年刚满十七岁,手段之毒辣,令我这行走江湖多年之人都忍不住咋舌。”
楚韶有些惊诧:“何出此言?”
白沧浪倒是健谈:“定风之乱那年,我有一个朋友独身前往东南,结果在离恨天被困,叫平王把人扣下了。我行走江湖,真心当朋友的人不多,听闻此事之后,便心急如焚地跑到东南去救他。”
他打了个酒嗝:“平王府外设了七十二道关卡阻人,听闻都是平王一手所建。那孩子当年只有十四岁啊,关卡当中油泼斧砍,稍不留神便会命丧黄泉,我一路过去,所见尸体数不胜数……他见了我却很惊讶,只道我是第一个闯出他关卡的人,喝了几杯酒,便把我朋友放了。”
楚韶犹有些不信:“十四岁的孩子,当真如此狠毒?”
白沧浪拍拍他的肩膀,夸张道:“小楚将军是不知道,我自负武力高强,这些年都没怕过谁,唯有这十四岁的孩子让我生平第一次产生了些畏惧之意,直到现在,我想起他来……还觉得心有余悸。”
周兰木托着腮,似乎很忧愁地说:“那他见我做什么呢?”白沧浪叹了口气:“他想起一出是一出,谁知道他在想什么。罢了,到时候他叫你去你便去罢,既是他指名道姓,想必不会为难你,你若不去,他才会想招对付你呢。不过此行凶险,你去的时候,唤我一起便是了。”
周兰木“哎呀”了一声:“这怎好麻烦沧浪……”
白沧浪白了他一眼:“少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请我喝酒什么意思?怕是早就盘算好了罢,小狐狸。”
周兰木悻悻地闭了嘴。
楚韶见周兰木被人噎住,觉得有些好笑,又为白沧浪添了一碗酒:“那我也替四公子谢过白兄。”
白沧浪喝得眼神有点迷离,随口答道:“不用谢啊,小楚,大家都是自家兄弟,哈哈。”
周兰木掩着嘴轻笑了一声。
一顿饭吃得尽兴,酒足饭饱后,周兰木将喝得酩酊大醉的白沧浪带至客栈二层休息,楚韶在楼下等待着二人。
刚刚上了二层,拐过角去,白沧浪的眼神便几乎是立刻清明了起来,他警觉地朝后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怎么回事?”
“计划出问题了,”周兰木一手扶着他,淡定地答道,“我本来只想借卫千舸一事除掉碍事的人,不料尸体刚送到逝川来便被半道截胡,扔进了对面那家客栈。”
他低声说着,面色也逐渐凝重了起来:“我刚知道此事时也吓了一跳,春来客栈有何蹊跷,竟值得平王来动手?”
白沧浪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突然道:“戚楚此人深不可测,定有他的缘由。不过他既说了春来客栈一事与卫千舸无关,你便按原计划行事,想必戚楚不会闲到来干涉你。”
周兰木点了点头,白沧浪推开房门,刚想进去,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情,便转头问道:“你什么时候对楚韶动手?”
周兰木一怔,懒懒笑道:“没玩够呢,急什么。”
白沧浪恨铁不成钢地道:“夜长梦多,你与他在一起待这么久,万一哪天出了事,你择得清吗?”
“就这么死了多没意思啊,”周兰木倚着门框,轻声细语地道,“他不是喜欢骗人感情么,不尝尝苦头,岂不是可惜了我当年一片心意。”
白沧浪用力地关了门,骂了他一句:“有毛病!”
周兰木无所谓地挑了挑眉,转头往楼下走去。楚韶抱着剑,老老实实地在楼下等着他,客栈门口挂了一盏灯笼,摇晃的光影投在他脸上,竟叫周兰木生出些恍惚的错觉来。
*
戚楚抱着琴走在一楼密室长长的台阶上,觉得自己的脚步有些发抖。
春来客栈修建数年,但他少时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对它的内部构造也算是了解,加之后来的无数次翻新,更让他有了机会在四处环绕的各个房间之中秘密地建了密室密道,无论是杀人,还是躲避,都得心应手。
只是如今……
“平王殿下,”行至台阶尽头,早有一个蒙面女子在那里等候,她伸手触发了一个机关,并恭敬地低首,“主人正在里面等你。”
戚楚冲她僵硬地笑了笑,他本是受上天眷顾的男子,生得眉目如画,精致无双,眉目之间带了些天真的稚气,看起来有些病弱,像个瓷娃娃一般。这么多年,谁人见了他不心生怜惜,除了他——
门在身后关上,戚楚走了几步,便不太敢继续往前走了,他抬头看了看烛光中那个人的背影,怯怯地开口道:“主人……”
“跪下。”看不清面容的男子却只冷冷回了他两个字。
戚楚连忙跪下,抱着琴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男子转过身来,也没看清楚他到底做了什么,戚楚便被他席卷而来的内力重重地甩到了一旁的墙上。
他头昏眼花地爬起来,咬紧了自己的下唇,连半声闷哼没敢漏出来,只乖巧地重新跪在了地上。
“阿楚……”男子叹了口气,语气终归变得温柔了些,“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你?”
“主人不要生气,是我……是我办事不周,让主人费心了。”戚楚慢慢地抬起头来,嘴唇被自己咬得惨白一片,因为疼痛和恐惧,眼泪不受控制地从脸颊处接连滑落。
“唉,别哭了,”男子蹲下,伸出修长的手指为他擦着眼泪,像是在抚摸自己的情人一般,“你这次太让我失望了,春来客栈之事做得太急,还在极望江上搞装神弄鬼的把戏……你想做什么?”
戚楚抬起头来看他,眼泪却留得更凶,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声音有点哽咽:“我……我想杀了他们两个人,主人不是一直在为他们烦心吗?”
男子轻笑一声,伸手勾住他的下巴:“你想杀他们,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戚楚避开了他的眼神,良久才小声道:“我讨厌他们。”
第24章 逝川行
“下次不要这么孩子气了,这两个人我留着有用。”男子拍拍他的背,说道,“你修书一封给中阳卫氏,便说春来客栈一事是东南的私事,至于那个卫千舸……你毫不知情,让他们查去便是了。早些把自己择干净,以后不要做这么幼稚的事情,知道么?”
“是。”戚楚泪眼朦胧地抬头看他,小声说,“那主人,你什么时候回东南来啊,为何要天天——”
“其他的事,不该你问,便不要问了。”男子温柔地笑着,语气却让人毛骨悚然,“好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我有事的时候,再给你传信。”
“是,”戚楚看着男子从地上起身,拂了拂自己的袖子,忍不住问道,“主人,您现在就要走了吗?”
“别让我失望啊,阿楚,”男子摸了摸他的头发,向密室另一个出口走去,“下次有空,再让你来为我弹惜生——”
戚楚跪坐在地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良久,他才从密室冰冷的地上爬了起来,跪的时间太久,刚一起身,便感觉自己头脑一阵发昏。他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抱起地上的琴,又变回了那个仆从与世人眼中阴晴不定的平王殿下。
只是出门入轿的时候,他才发现手心被自己掐破了,渗出丝丝缕缕的红来。他把手放在唇边舔了舔,露出一个虚弱但带了些腥气的笑容。
他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似乎有阴风吹过冬日的天空。
*
第二日晨起,周兰木便和楚韶一同去往了当地的昭罪司。
二人从中阳出城后轻车简行,当地官府只听说中阳派了人来查案,却没说派了谁、什么时候到。
为了不漏踪迹,两人摘下了身上华贵的配饰,连显眼兵器都没带,换上了一身路边顺手买来的粗布衣裳,瞧着与寻常老百姓无异。路过城楼下的桥洞时,两人瞧见有一群人正围着一张告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