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橡树【CP完结】(8)
拗口的咖啡名字和产区名字让他完全搞不明白。
他一抬头就看见一柠正在看她,虽然她还是面无表情,但对她日渐熟悉的祝苗能从她眼睛看到期待和激动,就像苦苦哀求后终于卖出了安利似的。祝苗只能干笑道:“挺好看的,我……我留着晚上看……”
一柠满意地点点头,又连续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书,一股脑塞给祝苗,祝苗只能硬着头皮收下。
“对了,”一柠说道,“项澍叫你加他微信,他要给你发工资。”
祝苗站起来,屁颠屁颠地拿着手机过去,扫了二维码,发送了好友申请,随口问道:“他今天跟你讲的吗?”
一柠认真地想了想,说道:“前天吧好像。”
祝苗:“……”
发出去的好友申请一直没等到回复,但祝苗也没空挂念这个事情,学校里有更值得他烦恼的事儿。
经过上次项澍和一柠的正面刚之后,学校里那群吃饱了没事儿干净喜欢找茬的男生消停了,但祝苗这辈子最讨厌的人——林周,他又开始给祝苗“找麻烦”了。
祝苗一般没什么事都不会进办公室,那天是路上偶遇的隔壁班的英语老师差遣他帮忙去办公室传个话。他一打开门,要传话的对象不在,办公室里赫然坐着林周和另一个祝苗不认识的老师。
祝苗转身就想走。他像趋利避害的小动物,一见到林周就浑身竖刺,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祝苗啊,”林周戴着近视眼镜,和蔼可亲地说道,“来一下。”
还有别人在,祝苗浑身僵硬地走过去,林周拉住他的手肘,让他坐下来。祝苗觉得自己手肘上的那一点皮肤像被蛇信子舔过似的,湿冷黏腻,直让人犯恶心。
林周笑着说道:“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和同学闹矛盾啊,有什么难处,尽管和老师说……”
祝苗小幅度地甩开他的手,说:“没有。”
祝苗在椅子上小小地弹了一下,因为林周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搭在了他的大腿上。天气已经逐渐热起来了,祝苗穿的校服短裤,林周有半个手掌和他的大腿肌肤贴着。祝苗只觉得心跳得快飞起来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所措,大脑中叫嚣着要跳起来揍他一拳,但结果难以想象,不能随便动手。
憨批才随便动拳头。
项澍说过的,祝苗分神想道。
祝苗想起一开始的时候,大概在半年前,那是个闷热的午后,偷偷地躲在走廊尽头的杂物间看书,那里热得祝苗浑身出汗,心跳加速。林周发现了他,并且没收了他看的书。
他紧张极了,那本书里面的内容他羞于启齿,好像赤身裸体被公之于众。祝苗急得都想哭了。林周一向温和,是学生中出了名好说话(又或者是好欺负)的老师。林周并没有批评责骂,而是让祝苗放学后到办公室找他。祝苗忐忑不安地去了,出乎他意料,林周只是安慰他。
“这没什么,同性恋没什么大不了的。”林周说。
中间敏感的三个字让祝苗紧张极了,他背上都是汗,又害怕又迫切想继续听。
林周说:“这很正常的,放轻松,我也是。”
祝苗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说:“老师你也是吗?”
在惊愕中,他没有留意到林周越凑越近,像毒蛇一点点凑近猎物,不动声色。林周的手搭在他的大腿上,呼出来的气都喷在了祝苗的脖子上。
林周说:“男的和男的……也能做很多事。你平时有没有自己弄过?老师也可以帮你……”
他的手越摸越往上,祝苗猛然惊醒,挥开他的手,把那本被没收的书从林周的桌面上抢走,落荒而逃。
回忆和现实一下子重叠了。
此时的祝苗也猛地站起来,带倒椅子,吓到了办公室里的另一位老师,但他顾不上了,转身从办公室里跑出去,课也不想上了,从学校的墙上翻出去,不敢停下来,怕一停下来就被恐惧和厌恶淹没。
自从那天起,班级里的同学之间就开始流传祝苗的闲话,几个男生开始找茬。
那一天,他第一次直面自己的性向,吊诡的是,他第一个认识的同类竟然是林周,林周的所作所为让他连带性向连带自己都变得让人恶心,那天他也是这样,一直跑,在被烈日晒得热腾腾的路上一路跑。
四面八方的潮热空气都向他的方向挤压,他简直透不过气来。他那时候无处可去,只能在街巷上没有目的地奔跑,最后蹲在家门外的楼道角落里,无声地发呆,可能还哭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祝苗有处可去,他可去的地方可比那个一直以来的“家“有安全感得多。
跑着跑着,祝苗一点点慢下来,奔跑让他心跳过速,气喘吁吁,胸膛剧烈起伏。
他一路跑回到咖啡厅,令他没想到的是,店里不止有一柠,还有足足两个多星期没见的项澍。
祝苗差点没认出他来,项澍整个人黑了两三个色度,后脖子和手臂上还有晒伤掉皮还未痊愈的痕迹,略长的头发也剃掉了,变成了刚刚长出毛茸茸发茬的短寸,让他的五官变得格外凸出。
简直像流浪了两三个月的难民。
“嗨,这么早,你是不是翘课了?”项澍说道。
他皮肤变黑之后牙就显得很白,像黑人牙膏的代言人,祝苗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坏心情一扫而光。
第8章 谢谢爸爸
“你去哪儿啦?”祝苗好奇地问道。
“‘埃塞。”
“‘什么?”
项澍轻快地说道:“埃塞俄比亚。”
去那里干什么?
祝苗还没问,项澍就兴致勃勃地讲起他这短短几周的行程——寻豆之旅。
项澍从几年前就有这种爱好了,到咖啡豆的产区去,和咖啡农直接交易,寻找当年采收季的好豆子。
咖啡豆的生长受很多的因素影响,降雨、温度、虫害等等等等,每一季的咖啡豆都是不一样的,今年好喝的豆子明年可能就没有了,现在越来越多的咖啡师喜欢直接到产区去“寻豆”。
埃塞俄比亚是非洲咖啡豆的最大产区之一。项澍边说边拿出手机,翻出这段时间以来他拍摄的照片。
自从牧羊人在埃塞俄比亚的咖法森林发现野生咖啡豆以来,已经数百年了。项澍先是进山去寻找野生咖啡。
他跟随当地合作社的咖啡农走入泥泞的山区,中途有大雨阻路,甚至还听到了野生狮子低沉的吼叫声。他们找到了山间野生的成熟咖啡果,这些咖啡果无人照料,成熟后如若无人采摘,则又掉入泥土间反复生长。
他们不敢深入无人之处,临离开之前,大雨初歇,被乌云遮蔽的太阳重新出现,灿烂的夕阳透过叶间缝隙,随意地铺撒在这一回眸中。
日落之处的山无人探访,那里如果有咖啡,那他们自生自长,在宁静的数百上千年里完成生命的轮回。
接下来,项澍去了埃塞俄比亚最著名的咖啡产区——耶加雪菲,这已经是他造访的地方了。他与当地的咖啡农同吃同睡,当地政府为了推动咖啡产业,给当地咖啡农的小孩建了学校,项澍空余的时间在那里教授英文。
有一张照片是别人帮他拍的,照片上的他头发已经剃了,发茬在阳光下泛青,他蹲着脱掉了上衣打着赤膊,展现出从肩膀蜿蜒到后背的咖啡产区地图文身,黑皮肤的小孩围在他旁边,在他宽阔的麦色肌肤上点来点去,寻找熟悉的地名。
他还拍了很多咖啡豆采收处理的照片,咖啡农被泥土弄脏的粗糙大手捧着暗红色的成熟咖啡果,没有什么构图和光影可讲究,但其中蕴含着的是对劳动和生命自然的纯粹热爱。
他说了很多,祝苗并不能完全听懂,但他听得非常认真。项澍是个出色的分享者,每一张照片的相关故事他都能讲得有趣精彩,虽然话题有些跳跃,往往一下子就从这里跳到那里,他那双好看的眼睛简直在散发着光芒。
祝苗静静地听,一柠就显得专业得多,问了很多问题,项澍也都一一解答。他拿出此行收获的一些咖啡豆样本,和一柠一起进行杯测。
祝苗没有见过,他在旁边认真地看,时不时帮忙递个东西,打打下手。他们把几个样品豆磨好,无需过滤冲煮,直接依次把粉倒入杯子里,同时注水,等一会之后,用勺子将表面的泡沫和油脂拨开捞走,依次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