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依照习惯把自己的雕刻作品放在古玩店售卖的时候,店老板就把他介绍到这里来了。可能是因为卫城不差钱,没多少人来上的课程竟然能请来技术比较不错的老师,真真是求之不得,天上掉的金馅饼。
胡冰抱着一本《当代社会学理论及其古典根源》跟着张焱来到文化艺术馆,张焱则揣着一个笔记本、一支笔、几把常用的刀、和一块那天“捡”的桃木。
他们来得很早,张焱本想坐到最前排,考虑到胡冰手里的“课外书”,于是挑了中间的位置。
一坐下张焱就把手里的家伙什摆在了桌子上,然后拿出笔开始构思图稿。
胡冰从书里探出一个眼,“你打算刻什么?”
“龙”,张焱含着笔头说。他微皱着眉头眼睫轻轻煽动几下,然后提笔从本子里抽|出一张白纸,用铅笔开始画图稿,“看你的书。”
“哦。”
胡冰应声没多大功夫,又抬起眼问:“听起来好难啊。”
“是很难,按照我的进度,估计要刻半年多”,张焱转头看着他,“你再多嘴一句,就可以直接走了。”
胡冰闭上嘴,伸出手指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可是他这嘴并没有闭上多大功夫。老师刚来没多久,胡冰的后背就被人重重拍了一下,他一回头,“我靠,你们来这儿干嘛?”
莫名被组长抛弃了好几天的李铭和□□颇为哀怨的瞪了他几眼,然后坐在了自己组长身边,打算趁机“叙叙旧”。
李铭凑在胡冰耳边用手挡着说:“江月也来了,懂了吧?”
胡冰闻言朝天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然后装作不经意的往四处看,江月正坐在他们的斜后方。不巧的是,胡冰回头看见她的时候,江月也正在看他们。
胡冰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李铭:“趁着老师没喊上课,快把人叫过来啊,她刚刚已经看见我了。”
李铭刚要起身,老师就拿着木头敲了敲桌子,带着方形的镜片瞅了瞅PPT,“好,现在开始上课。”
“……”
木雕专业课上有三个“局外人”,胡冰好歹拿了一本书,李铭和□□只一人抱了一杯奶茶。□□老是下意识的往江月那儿看,每次看完都跟胡冰嘀咕,“她也在看我哎。”
胡冰漫不经心道:“嗯,赶紧去表白吧”,他说这话连头都没抬,敷衍的实在太过明显。
李铭和□□对于木雕和绘画都没有什么兴趣,李铭想跟胡冰叙旧,问问他这几天怎么一直没回宿舍,跑哪个小姑娘怀里去了。□□想跟李铭“叙爱情”,谈论一下江月是不是突然对他刮目相看,要不然怎么今天一直往他这儿瞅。
唯一的“好学生”张焱甚感烦躁,非常后悔为什么今天没坐在最前排,以及为什么把胡冰带过来。他有种想把这一群人打包扔出去的感觉。
胡冰虽然长了眼,但是耐不住猪队友的精神亢奋,只得频频用眼神道歉。可是某人根本不看,只送给他一个完美的侧脸。
最后张焱干脆把连体的帽子一扣,隔绝了左右的视线,胡冰感觉自己不够稳定的地位此刻有点摇摇欲坠,估计今天进不了家门了。他十分无奈的双手合十:“我求求你们了,闭会嘴行吗?”
胡冰“哎呀”了一声,十分头痛的把自己埋在了臂弯里。然后偷偷用脚去蹭某人,谁知被反击的太过猛烈,疼得他差点当场叫出来。
这两个半小时的课程实在是漫长又煎熬,胡冰感觉自己已经疯过了头出世了,要是有哪个高人云游至此,就可以直接把他度化了。
果然,张焱一下了课连招呼都没打就收拾东西走人了。而胡冰被二位“国宝”留在了原地。
“组长,晚饭去哪儿吃啊?”□□十分不长眼色的勾着他的脖子问道,“你好久没和我们一起吃饭了,要不见天干脆把年夜饭吃了吧。”
年夜饭……
“咱今天去聚全德搓一顿,听说他们家刚换了一个厨子……”
胡冰尽量心平气和的打断他,“我今晚有约了,啧,你们课堂上说什么话?”
□□一摊手:“……反正又听不懂。”
胡冰:“……”
李铭则是危险的一眯眼:“你怎么会在这?你丫不会谈恋爱了吧?”
在□□精神亢奋抱着他打破砂锅问到底之前,胡冰及时挣脱出身,甩下一句:“明天再找你们算账!”
胡冰走后,□□反射弧极长的碰了一下李铭,“你刚刚说他谈恋爱了?”
李铭:“我猜的。”
□□:“他不会看上江月了吧!”
李铭:“……”
李铭无奈的叹了口气,转头看着他,“你觉得冰子要是看上江月的话,还会有你的余地吗?人家早得手了好不好!”
□□:“那他为什么到这儿来?”
李铭:“……”
这还真是把他问住了。
被“诬陷”的胡冰,此时狂奔着堪堪追上张焱的脚步。胡冰庆幸他们的交通工具只有公交车,不管去哪都需要在站点等车。
胡冰喘着粗气搭上张焱的肩膀,开口就是:“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看来爱情电视剧的推广还是很有成效的。
张焱面无表情道:“你没有下次了。”
完了,真生气了。
胡冰挠了挠耳朵,“我没想到他们会来,唔,下次我不来打扰你了,我在门外等你下课好不好?”
张焱其实很少会真的生气,他也很少会有其他激烈的情绪,因为见识的越多就会越发现实在没什么好激烈的。他一直感觉自己像是一阵风,吹过就没,吹过就忘,所以极为不习惯这点牵动“真心”的东西。
要说到今天为什么会生气,张焱试着分析了一下,那只是毫无道理的发泄情绪而已。那些隐忍的感情,内心的不安和迷茫,理性和感性的挣扎悉数被埋在了波澜不惊的皮囊之下。如今遇上这么个契口,那些负能量干脆趁机化为了愤怒一股脑的钻了出来。
张焱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就这么闷闷不乐的上了公交,他特意选了个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景色如电影镜头般略过。
胡冰头一回看见他这么忧郁的模样,这份忧郁瞬间感染到了他身上。
胡冰一瞬间晃过一个念头:“我是不是太打扰他了?”
在他的印象里张焱一直是爱玩爱闹爱笑的,他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见他那么笑过了。
第14章 疑心
张焱关上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胡冰没上来。
他回卧室放下东西,躺在床上合眼发了会呆,感觉自己有病,心里烦躁不已。忍不住拿起床头的闹钟使劲摔了出去。
胡冰敲门的手还抬在半空中没落下,就听见里面传来清脆的“当啷”声,脑子里的弦瞬间绷紧了。半晌方才落下——
“咚咚咚”
张焱蓦地睁开眼,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过了一会又传来“咚咚”的敲门声。他虽然极不愿承认,但是心里的烦躁确实倏然消失了。
老旧掉漆的木头门打开,防盗门外是胡冰紧张的脸。两个人就这么对看了一会,然后张焱打开了门。
张焱进了卧室把自己卷进了被窝里,胡冰看了一眼地上闹钟的尸体,犹豫了一会跟了进去。他坐在床沿好半天不知道该不该出声,毕竟他认识张焱这么久,还真从没见他生气过。
“我……”,嗓子有点哑,胡冰干咳了下清了清嗓子,悄声说:“我给艺术馆打电话了,明天我去把今天上课的内容复印一份……”
张焱合眼没动。
“别生气了好不好?”
张焱很想说,我没有生你的气,我是生我自己的气,你用不着安慰我。
“我没生气,我没事”,他的声音听起来极其疲惫,似乎每说一个字都用尽了力气似的。不过好歹还是说话了,胡冰顿时感觉自己的心落下了一半。
“还说没生气,一路上都没搭理我”,他自作主张的爬上了床,十分绅士的把人虚抱在怀里,没有一点动手动脚的意思,甚至连力气都适中。
张焱现在有种回头把人强吻在怀里的冲动,可是他怕甜蜜的蛋糕只是诱饵,一不小心就会落入劫不复的陷阱。
幸福和痛苦应该是平等的,彼此失衡多一分就容易出现猫腻,这是他的教条。
浪迹多年,本以为自己是潇洒坦然的,现在却发现原来不过是懦夫而已,虚虚披着“浪子”的皮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