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CP完结】(38)

作者:汉三 阅读记录

小说简介:天上一轮高高的镰月,瘦伶伶地照着地,月儿从睡梦中给拖起来,被院里的婆子领着,敲开渠家大宅后院花园西侧的小门。穿夹袄的老妈子和丫鬟掌灯,早早在门边候着,干惯粗使活的手,没轻重的在他身上,脸上,绑了红绳的小辫儿上一通扒拉。小丫头站着不动,任她们摆布,丫鬟多嘴:“这丫头倒比前几个听话。”老妈子剐了她一眼,板着老脸,拿腔拿调地问话:“叫什么名字?”是问月儿的,婆子抢着说:“叫绣月儿,月亮的月。”没姓,就一个名儿,是他当妓/女的娘给取的。点击展开

听三婶说他们是来甫阳看病的:“也不知道什么病……”她是耀祥的娘,大户门里出来的小姐,拿点骄矜的架子,对青瑶父女带来的腊鱼当面不说,其实看不上,“大老远的要你们背来,家里也不短这口吃的……”又吩咐厨房晚上蒸一条鲜鲈。

“把这个也蒸了。”娘说,“我就想这口。”爹是家里的掌钥人,娘说话,大家都得听。

我和娘一样,青瑶刚来就为她撑腰,玩躲迷藏的时候让耀祥当瞎子:“凭什么我当瞎子?明明是她猜拳输了!”他不乐意,我仗着是他哥,“你玩不玩?不玩滚蛋!”

其实也不真想玩,青瑶走道儿我就发现,她的左脚有一点跛,耀祥肯定也看出来了,合着几个弟妹排挤她,我偏不叫他们如愿,撩衫子蹲下拍腿:“上来!”

丫头不敢:“耀霖哥……”

我唬她:“你想被他们捉住?”

她不愿意,搭着我的肩,慢慢趴上来。

她真是瘦,七岁的人,还没有我六岁的雁儿妹妹重,我背着她像风筝遇上风,在小花园里奔跑:“耀霖哥,慢点……”

我当时只有一个想法:“青瑶,想不想赢?”

她不说,我就颠她,故意带她往柳树下穿,柳条拂过她的头发,她咯咯地笑了,说,想。

我背着她钻拱门,躲进渠家南院,柱上左右一对楹联:宗功丕著钟麟趾,祖泽长绵起凤毛。耀祥他们绝想不到,我会带着青瑶来祠堂。

桌上供着一块块牌位,青瑶高高望上去:“耀霖哥……”她怕,我告诉她不用怕,这些都是渠家的列祖列宗,“这是我爷,这是我奶奶,我娘脖子上戴的佛珠就是她给的……”当年我爹执意要娶我娘过门,是我奶说服的族里人,家里她最喜欢的孩子就是我,总喜欢抱我在膝上嗫嚅,像,真像……

青瑶顺我的手指认牌子上的字:“你识字?”

她像不高兴了,撅嘴巴,下巴埋到辫子里:“小叔教过我……”为了证明她读过书,指着牌位上的字,稚气地一字一字:“祖德芳流,渠氏子孙……渠……锦……堂之灵位……”

我以为她念错了,忙去看,真是我大伯的名字!

青瑶盯着那名字看了好一会儿,眨巴眼问我:“耀霖哥,我阿大的名字怎么在上面?”她好像有点懂了,哇的一声哭起来,“我阿大没死!没死!”

她阿大就是我大伯,带我上山逮过蝈蝈,把我扛肩上放的风筝,她哭得我心烦,抓起那块灵牌:“让你咒我大伯!我砸了你!”

当天晚上我就让我爹给打了,家法都动了,是我娘和青瑶两个一起抱住他,我才领了一天罚,去祖宗跟前跪着,我跪了,但我不服,我不觉得我有错。

我大伯明明活得好好的,谁这么咒他,都是和我过不去。

也是府里的老人们传的,我爷过世之后,我奶总拉着她们聊,我那个大儿啊……

渠穆堂得了信儿,跑到茂兴号:“二哥!有大哥的消息了?”

渠庆堂刚送走开源号来报信的人,捏着山根,眼下一片青,他不知道怎么对他这个异母的胞弟讲,那个人……毕竟是他亲大哥。

隔了很久,他说:“找到了……在廊河,我得去一趟,先别跟家里说……”

一字未提生死,渠穆堂却听出来:“我哥他……活着还是……”

渠庆堂扶他坐下:“你冷静点!”

渠锦堂离家后,渠家一直着力找他,为这事渠庆堂打仗也不顾,跑了几次隅北,不见到人,他绝不甘心。

“没说见到人……”开源号的赵庆是最后见到他们的人,渠锦堂找到常乐了,他俩在一起,“去隅北的路上,他们在牛头岭遇上山匪……”隐去心惊肉跳的细节,他告诉老三,“开源号的裴掌柜请了救兵,整座山都翻过来了……”没找着人。

雁过留声,鸟过留痕,没找到尸体,就是两人还活着,渠穆堂抓他二哥的手:“我也去!我跟你一起去!”

廊河一路到隅北,来回的山山水水,每一道弯的风景都刻在了脑子里,一晃几年过去,等不到儿子的消息,渠老爷在病榻上吩咐,把锦堂的牌子立了吧,我下去,找到他,就回来托梦,总不能叫大儿回门的路都不认。

渠老爷走在一个旱冬,过了正月天上都不下雪,渠夫人和二房守在他身边,拿帕子藏眼泪:“老爷,你……你撑着点,锦堂就快来了……”

前天裴幼卿差人来报信,找到了!正快马加鞭往渠家赶。

渠老爷憋着这口气要见儿子,大门外,隔着几跨院,管家常时一路奔一路喊:“少爷回来啦!!!”渠老爷听到开门声,“爹!”是二儿庆堂,手里高高举着一枚白玉,裴幼卿在往西边的一间当铺里寻来的,渠家太祖的帽花。

渠老爷这时已经认不得人了,但还摸得出那朵莲花的形状,颤抖的手落到二儿脸上,“回来啦……我儿……回来……了……”放下再也没抬起来。

三七一过,渠庆堂和渠穆堂收拾东西,有人在西边的一座小镇上看见渠锦堂:“知道是哪个镇子吗?”

对方讲不清,渠庆堂打定主意:“一个个找。”只要他大哥和常乐还活着,“总能找到。”

渠穆堂背对着他,桌上的白玉帽花,小孔里的红线是渠庆堂亲手系上去的,回来之后一直收在他身上,爹走后,家里现在由二哥做主。

渠穆堂问得支支吾吾:“见到大哥……你打算把这个给他吗?”

渠庆堂知道老三的心思:“本来就是他……”帽花、渠家、长子长孙的地位,还有……很多憋的,他把裤腰上铃铃琅琅的钥匙解下来,身上没来由的一阵松快,“等把大哥接回来,都要交还给他……”

两兄弟搭船晃去黄姚镇,撑杆的大哥看他们一身外乡打扮,金贵人的样儿:“你们是哪儿人啊,来黄姚进山货的吧?”

渠庆堂拽着老三:“我们是甫阳来的。”他用一种商人的精明打听,“大哥,镇上最近有没有来过和我们一样的生人?”

大哥把他们当成没有经验的商人:“来早啦,你们是我今年渡的第一批客。”渠穆堂刚要失望,又听他热情地讲,“我们黄姚镇上就没有生人,最晚落户的那家都来两年了。”

渠穆堂抓疼渠庆堂的手腕,激动喊了声:“二哥!”

渠锦堂正是两年多前在牛头岭的崖子边上断的音讯。

按大哥给他们指的道,经过两棵大榆树摸到小院,两兄弟谁都不敢敲门,老三可怜巴巴地望着渠庆堂:“二哥……”他那是落空太多次,心里打怵了,渠庆堂捏着玉帽花举拳,前向一步。

“来啦!”院里清脆的嗓音,来应门的是个姑娘,粗黝黝的大辫子,水杏儿一样的眼睛朝渠庆堂眨了眨,又眨了眨,他就不会说话了,“你找谁呀?”

打她后头,有道脚步跟着过来:“杏儿,谁啊?”

渠庆堂一听见那个声儿,眼泪放纵的下来:“常大哥!”

晚上吃了饭,渠庆堂跟着大哥进屋,渠穆堂跟着要进来,被老二拦门外,还是渠锦堂开口:“我跟你二哥说说话。”

简朴的小屋,东西归置的干干净净,该有的一样不少,大炕上铺棉被,只有一床,渠庆堂把眼挪回来,解下钥匙放桌上:“大哥,回来吧,家里还等着你回去主持……”

渠锦堂不要:“给了你的,我怎么能要回去。”渠庆堂端详老大,他的样子变化不少,倒不说相貌有哪里不一样,是眼神,身上那股子气度,真正能称上一句大哥,“我在这儿什么也不缺,倒是苦了你,这两年,你当家不容易吧……”

他接手茂兴号忙得累晕到斗上没哭,在硝烟中奔走,一次次叩门,一次次失落没哭,接到渠锦堂跳崖的消息没哭,攥下那么多泪,这刻终于有了地方。

“庆堂,渠家这个家,你比我有资格当。”他大哥是铁了心的不走了,“我回去给你添乱。”

他说得没错,他是渠家的长房长孙,他回去又不要二房的钥匙,大娘和三弟头一个不答应,再说……他现在有常乐了,不能不为他考虑。

说到常乐,渠锦堂的脸上出现美满和羞惭交替的表情:“你也看到了……”他指这间屋,这张炕,炕上另一半的主人,“我和他……我们俩过到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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