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CP完结】(12)

作者:汉三 阅读记录

小说简介:天上一轮高高的镰月,瘦伶伶地照着地,月儿从睡梦中给拖起来,被院里的婆子领着,敲开渠家大宅后院花园西侧的小门。穿夹袄的老妈子和丫鬟掌灯,早早在门边候着,干惯粗使活的手,没轻重的在他身上,脸上,绑了红绳的小辫儿上一通扒拉。小丫头站着不动,任她们摆布,丫鬟多嘴:“这丫头倒比前几个听话。”老妈子剐了她一眼,板着老脸,拿腔拿调地问话:“叫什么名字?”是问月儿的,婆子抢着说:“叫绣月儿,月亮的月。”没姓,就一个名儿,是他当妓/女的娘给取的。点击展开

下人回:“少爷一大早就出门了。”

“出去了?又上哪儿去了?”渠老爷眼睛一瞪,想到个地方,“家里就这么留不住他?!”

“等他成家就好了。”渠夫人把梨汤换成新茶,“屋里有个人,有了念想,就不惦记往外跑了……”

渠锦堂心里真有个念想。

那念想风筝线一样捻着他,念想在夜里,他就是月下的阴影里,趴在拔步床头的一只汲汲营营,不知疲惫的倒蝠,念想在白天,他的脚底就呼扇着风,忍不住要飞到外边去。

后来他明白了,他念想上系的线,那头牵在常乐的手里呢,常乐在渠府,他的念想就落地生花,常乐在外间,他的念想就乘风化雨。

常乐在哪儿,哪儿才有他的念想。

可惜这个道理,他当时不懂。

日头在眼前形成一圈晕,渠锦堂停下脚,发现已经站在茂兴号门前。

他是个死心眼,到这刻还耿着脖子不承认为啥来,他大可以走,反正没进门,谁知道他来过,可真说走,他又生了悔心思。

就是来看看他,那晚自己一句话没撂,把人弄得哭哭啼啼就跑了,总算不厚道,来看他一眼,要是他……他没事,自己也好心安。

可能真应了他心里想的,还没抬脚呢,打茂兴号的门面里,一前一后出来两人,渠锦堂猫在石墩子背后,认出头一个,是他那弟弟,渠家老二,渠庆堂。

他怎么在这儿?没等渠锦堂细想,跟着出来的人,让他的脚尖,忍不住往前一步。

常乐穿了一件浅驼色翻毛皮对襟马褂,立领包裹他的脸,又小又白的一张。

“回去吧。”渠庆堂看起来和他很熟,伸手掸常乐袖口上沾的面齑子,常乐也没躲开,“你病刚好,吹不得风。”

像是有说不完的话,渠庆堂走了两步,又回头:“常乐!”

门里的人,转过一双杏子一样圆的亮眼睛:“二少。”

渠庆堂红着脸:“给你带的药,开方子的先生说了,三副下去包你药到病除,你可记得喝啊。”

“嗳。”常乐是个记人好的,他对渠庆堂笑,让他宽心,“我记得了,一定不忘。”

大正午,太阳地上冰消雪融的一个笑,渠锦堂却觉得后背发凉,咬牙打了个冷颤,眼前一黑,似一瞬间,天昏地暗,风雪无情,铺天盖地向他涌来。

第19章

渠庆堂回家,两进院,水磨青砖门楼下站着一人,拦住他的去路。

缁色缎暗金卍字纹马褂,腰间悬挂一块羊脂白玉雕的如意,是渠锦堂,压着半边眉毛,看他的目光,阴晴不定。

打小的经验告诉他,渠锦堂现在的心情很不好,渠庆堂往后退,两片肩膀惯性地耷拉,开口,不像弟弟,倒像府里的下人,毕恭毕敬地低头:“大哥……”

往回也这样,遇上渠锦堂发难,只要闷声别和他起冲突,忍一下也就过去了,可今儿个……渠庆堂息事宁人的样儿非但没让渠锦堂放他过门,反而一脚踢开长衫,朝他走过来。

“你去抓药了?”渠锦堂盯着他手里提溜的药包,“什么病?”

渠庆堂觉得这话古怪,渠锦堂什么时候关心过他的死活,人在跟前站着,等他,没工夫细想:“是我娘。入冬风大,她夜里总睡不香,我上鹤年堂,给她开了点儿宁神的补药。”

油纸上确实打了鹤年堂的印,渠锦堂睨眼,打鼻子底下呵了一声:“你倒是会当孝子。”他一向看不上二房的俩母子,“爹也染了伤风,怎么没见你这么上心……”

这是刁难,渠庆堂只有受着。

一个巴掌拍不响,他不搭话,渠锦堂一时也没拿他的办法,想起常乐的笑,心有不甘:“你给茂兴号送去的,也是这药?”渠庆堂听他问,目光垂向的地面,渠锦堂长衫的一角闪过。

呼吸,冰刃似的贴着耳朵擦过去:“你和常乐,很熟?”

渠庆堂心下一惊,蓦地抬头,渠锦堂拷问的眼神近在迟尺。

他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他跟踪自己?不对,是常乐!醍醐灌顶,后生的害怕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爬上身,他大哥对常乐,还没放过呢……

“茂隆号的生意太清闲?还是你压根不管事,得空就往别处跑?”渠庆堂背上浮出一层冷汗,他听明白他大哥话里的意思,以及这种口气下的意味,这哪儿是刁难,是实打实的警告,“管好你自己的事,少做些有的没的!”

大夫人房里的听说少爷回府,急着寻过来,恰巧二少爷也在,马马虎虎叫了声,说大房屋里请少爷过去,老爷有话问。

渠锦堂随人走得看不见影儿,渠庆堂才缓过一口气,背上扛了一天米袋似的沉甸甸,两个拳头发麻,绷的,一活动,后知后觉的疼痛,渠锦堂离开时撞他那下可不轻,渠庆堂揉着肩膀,他大哥,还是那么不饶人。

去大房的路上,渠锦堂心虚,平日他娘少有找他的时候,更别提他爹在场,是那晚他在茂兴号犯浑办的事儿被人一状告到家里来了?他寻思不至于,常乐自己是个吃哑巴亏的,他斗上那些小工,豹胆送到他们嘴边都不带舔一口的。

等到渠夫人眉开眼笑的把给儿子提亲的打算说了,渠锦堂放下的心又闹起来,没感到高兴,尽剩烦躁。

渠老爷瞧出儿子魂不守舍,咳了一嗓:“我和你娘叫你来是想问问,你有中意的姑娘了吗?”

常乐的笑脸,猛一下打渠锦堂脑子里钻出来。

“爹,我也正有事想找您说呢。”一念起的功夫,他拿定主意,“庆堂十九您就把他派到茂隆号上学本事,做生意。过年我都二十三啦,您是不是也给我在柜上找个活干。”

三更半夜见太阳,不是寻常事,自己这个儿子是开窍啦?

渠老爷不信,假装不上心:“先成家,别的往后再说。”

话没说死,还有转圜余地。

渠锦堂自嘲地摇头:“谁肯把姑娘嫁给我啊……”他这么说,他爹果然瞧过来,“全甫阳都知道我,小时候得过疯症,活到现在全靠家里养着,指不定哪天又犯病……”

他提病,他娘头一个痛心,懊悔自责全漫上来,帮着儿子劝软话:“老爷,要不……给锦堂安排个事儿吧,将来亲家面前,也说得过去呐。”

渠老爷还不松口,渠锦堂知道这会儿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爹的眼皮子底下,不能来硬的,想要让他爹点头,得花点巧劲。

“爹!”渠锦堂脸上生得最好的是那对黑亮黑亮的眼睛,动起真格来,任谁也不疑心他这份赤子之心,“您就让我去斗上吧,当伙计,当学徒,吃苦受累算我的……”

说到这个份上,渠老爷也绷不住了:“不出城。茂兴,茂盛,你选一家吧。”

“我去茂兴!”

他那样子一看就是早想好的,渠老爷眼一眯:“茂兴号如今的掌柜……”正是当年差点和渠锦堂拜堂的常乐,他爹的眼神突然变犀利,“你去茂兴,真是为了学本事?”

“你们又不让我出城,在城里还能干什么啊?”桌上的甜柿,渠锦堂吊儿郎当拿起一个,被他娘截过去剥干净皮,送到嘴边,囫囵一口,满嘴流汁的嘟囔,“宋先生不是在茂兴号当账房嘛,我想跟他,学做账……”

渠老爷把不成器的儿子看了又看,罢了,让他出去磨砺磨砺也好,就算真存了别的心思,找个人盯紧点,孙猴子封了个弼马温,量他也翻不出手掌心。

常乐刚忙完隅北碓坊拜年的贺礼,回到茂兴号,账房宋先生找到他:“掌柜的,店里今天来了个新伙计,等你给安排。”

按说柜上雇用新人,劳烦不到常乐:“哪儿来的?”

“东家派下的。”

那可不一样了,常乐起身,绕过桌子:“人呢?到了吗?”

宋先生没吱声,灰了一半的眉毛动了动,眼睛向门口瞥过去。

一把风风火火的嗓子,从门外,先人一步亮在常乐耳朵里:

“别找了,这儿呢!”

第20章

“少爷,您往这儿,抬脚,后院就是存粮的栈房……”

宋先生在前头开道,领着渠锦堂,身后不远不近跟着常乐,往后院走,边走,边向少东家指引茂兴号上下大小事。

入了院,渠锦堂头一眼先瞥见小院边上那口窄井,他拿眼偷偷觑地上的影儿,常乐没跟上来,忍不住回头,看见人远远低个头,站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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