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一会儿下去看看。”
他先把邮件发给了主管,拿上收在抽屉里的口罩,下楼去拿快递。
今天天气很好,温卷刚到楼下就被扑面而来的阳光撞了下眼睛,但是秋天的阳光和夏天的不同,大概是因为离地面更远一些,直着照下来明亮却不耀眼,空气里的凉意已经逐渐明显,让他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距离他从郁泊风家里搬出来已经快三个月了。
不过他不是被赶出来的,而是趁着郁泊风还没回来的时候,收拾了一些自己的东西就走了。
他离开的时候没有解释,没有告别,也没有辞职信,是极其不负责的一走了之,但这确实是他能想到的最经济高效的方法,如果照片被发出来,郁泊风肯定也能理解他的用意。当时温卷还觉得自己这种行为略微带着点孤勇色彩,现在想想其实笨拙又可笑,但是如果能把损失降低,笨方法也是好方法。
他找到了要拿的快递,转身往楼上走。新公司非常小,没有电梯,他就慢慢爬到了三楼。来回一趟正好到了下班时间,他把东西放到桌上,小姑娘跟他道谢。
“温温,你成天戴着口罩不闷得慌吗?”小姑娘是会计,和郁沁雪差一样的年纪,说起话来娇滴滴的。
“习惯了就还好。”温卷一手拿起手机,一手拎起包,朝她笑了笑,“过敏就是很麻烦。”
他跟其他人打了声招呼,下楼往公交车站走。
他当然不是过敏。
只是在挣扎了几个星期后不得不承认,徐恪的照片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影响。公共场合,人多的地方,或者是接触陌生人的时候,他总担心别人能看到自己脸上的脏东西,那种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目光让他焦虑不安,即使反复告诉自己是错觉,这种情绪在暗示下并没有丝毫缓解,所以他干脆用口罩把自己遮了起来。
公交车摇摇晃晃了二十多分钟,温卷按了铃下了站。车站离家还有一些距离,他沿着路慢慢走。
他过得并不差,多亏了一直以来存钱的习惯,即使之前每个月都给父母汇一笔钱,存款也慢慢积累了起来。一个人住,平时除了吃的没什么大的花销,足够让他的生活轻松宽裕。
其实温卷一开始考虑过,自己是不是离开N城更好,但他毕竟不是要避开郁泊风,只是避免给郁泊风带来麻烦。更别谈他还存了某天能在路上遇到风哥的心思,他“口是心非”的逃跑行为其实没骨气的很。
因为走得很快,他只花了七八分钟就已经到了家。进门把口罩挂在一旁的挂钩上,路上被闷得有些喘不上气,现在终于能舒口气。
房子还是之前那套,他离开后联系了原来的房东,运气出奇的好,第二天就签合同住了进去。
他走进厕所先洗手,然后准备漱口洗脸,现在他早就没有了一开始的应激反应,但习惯已经在这短短几个月里养成。满手的泡沫一下子被水流冲得无影无踪,项链从他的衣服里显露出来,透出好看的光泽。
其实他也不是什么都没留给郁泊风,那几个从家里带去的陶瓷猫咪他没带走,他私心想把这些给风哥做个纪念——如果风哥想要的话。
温卷伸手摸了摸那块小小的银片,心里有点愧疚。他偷了一条项链走,却只给风哥留了几只不值钱的瓷猫,那个做工阿姨看了可能都想扔到垃圾桶里去。
他现在的工作不像在郁氏的时候压力那么大,空闲下来就又开始在深夜做一些吃的,在咕嘟咕嘟的气泡里,他可以慢慢恢复生活中的那一点活力。
小厨房大概只有郁泊风家的几分之一,温卷煮的时候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一边,在手机上玩消消乐,这一关玩了好几天,现在还是没能有新的运气。他起身用搅拌勺翻了一下锅里的东西,还要煮一会儿。低头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
他坐回凳子上,开始发呆。
离开后他换了个新的手机号,各种联系方式都在这段时间被他单方面切断。但在他离开的第二天,还没来得及换号码的时候,接到过郁泊风给他打的电话,算了下时间正好是他出差回家的时间。
当时自己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备注,盯得眼眶酸疼,却不敢接,只能听着铃声一直响一直响,最后断掉没了声音,才像得救了一般立刻把新卡换了上去,然后又怕自己心软,把卡掰了,结束之后发现指节因为太过用力在发着抖。
握着卡片残骸的那一刻,心里的舍不得真真切切化成了对徐恪的恨意,烧得他心痛。
深夜总让人情绪化,又给人盲目的勇气。温卷犹豫了一会儿,又登上了原来那个手机号注册的微信账号。
聊天列表跳出来,预料之中的卡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看着红色的未读圆点先是跳出来几个,之后就像散在地上的小鸡仔,随后争前恐后地在往前挤,排上排下好久才安定下来。
温卷直直盯着置顶那一栏,没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得有多快。郁泊风发给他的最后一条信息显示在预览上,让他不得不在第一眼就看到。
[什么时候想回家告诉我。]
心跳在不明显的地方波动了一下,像是走得好好的突然被绊了一跤,心里一直忐忑的那块石头却终于不再到处滚动,而是找到一个深洞跳了进去,不再困扰他。
不管风哥对他的行为作出什么样的反应,都好过不闻不问。
他握了握手指,点开了郁泊风给他的留言。
第一条是出差返程那天发的,告诉他下午的航班,晚上就能到家,一个小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直接问他人在哪里。接下来是之后两天,跟他说事情都解决好了,让他赶紧回家。
看到这几个字温卷猛地一愣,解决好了……是什么意思?
继续往下看,剩下来的两条时间间隔得很长。
第一条是他离开的第一个月月底,郁泊风问他,要不要回家了?
第二条是上个月月底,郁泊风告诉他,什么时候想回家就告诉他。
温卷顿住了。他发现这两条都是每个月最后一天结束的零点发的。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去看了眼今天的日期——今天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也是他离开的第三个月。
像是在期待什么,又像是在等待什么,亦或是两种都有,听见心跳突然变得快起来,顺着胸腔传到耳朵里,一下一下震得他头晕目眩。
温卷依旧坐在他的小凳子上,仰头看了一眼聊天框顶端的时间,身体不自觉地蜷缩,额头抵在手机上,姿势好像在认真许一个愿望,
时间从23:59跳到00:00,一切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没有新的信息跳出来。温卷又执着地等了一会儿,但是只能听到炉火上咕噜咕噜的煮沸声。然后一股焦糊味蔓延开来,他连忙起身关火,揭开盖子发现已经煮糊了。
温卷自嘲地抓了抓头发,虽然家里就他一个人,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是之前风哥对他太好了,他和以前相比总是无端冒出一些“自信”来。
他把东西倒进了垃圾桶,把锅放进水池,找了个刷子开始刷。锅壁上的黑色焦灼物很固执,废了他一些力气,等洗完擦干已经快十二点半了。
就在他把搅拌勺放进筐里的时候,手机在桌面上轻轻震动了一下。
他一愣,心想着不会吧,身体却比他的心诚实许多,几乎是急不可耐地去拿手机,动作太急,连手腕在台边磕了一下都没感觉到。
郁泊风给他发了消息,这让他惊喜,但这次不是文字消息而是两条短短的语音,又让他紧张起来。他点开语音,听到了开头因为衣物摩擦发出的杂音,然后就是略重的呼吸声,熟悉的声音传出来的那一刻,温卷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想小狗了。”
男人的状态跟平时不太一样,语气带着一点少见的慵懒,让人一时间分不清楚是真的还是玩笑,嗓子哑哑的。
他把这条语音翻来覆去听了好几遍,才肯定自己没有听错,风哥喊的是“小狗”而不是“小卷”。他咬牙忍了忍,却还是没忍住回复了一条,只是短短几个字打错了好几次才发出去,尾巴上还带着因为情绪激动手滑打上去的一个顿号。
[谁是小狗?、]
打完之后他有些茫然地垂下了手,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果然风哥已经不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