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过客(88)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吃姜信冬给他做饭了,得吃仔细点。
半碗饭下肚后,姜信冬靠在沙发椅上,眯着眼睛看他:“你今天不太对劲,到底怎么了?”
“嗯?”贺听稍微抬起眼皮,不敢直视对面认真严肃的人。
夕阳西下,玻璃窗反射过一阵强烈的光,晃得他闭上了眼。
那一刻,脑海里又出现了孟半梅哭哭啼啼的声音。
求他放手。
放手。
放开姜信冬的手。
避无可避。
漫长的缄默后,他低着头开口:“我决定要出国读书了。”
姜信冬怔了一下:“什么时候决定的?”
“最近一直在想,”贺听淡淡说:“昨天决定的。”
“你自己决定的?还是你爸逼你的?”
“我自己。”
姜信冬沉默须臾,忽然扬眉笑了:“挺好啊,假期你回来,平时上课我去找你。”
贺听胃里缩成一团,强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我假期不一定会回来。”稍作停顿,他又说:“你也别来找我了。”
姜信冬敛起全部的笑意:“什么意思?”
贺听薄情寡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字面意思。”
姜信冬明显滞住,觉得这样的对话过于荒唐,昨天晚上他们还睡在一张床上,醒来时贺听抓着他的左边胳膊不肯撒手。
他更愿意相信贺听是突然闹了个脾气。
思忖数秒,他直起身走过去,把贺听拉进怀里,轻轻揉了揉发:“你怎么了?是怪我最近忙没时间顾你?还是昨晚没陪你……”
“都不是,”贺听用力把他推开,“因为,我喜欢上别人了。”
这是今天贺听第二次推开他。
太阳落了一半,光线渐渐暗下去,姜信冬手尴尬地停留在半空中,笑得过于勉强:“这种玩笑很无聊——”
“我没开玩笑,”贺听语气很轻,像在说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昨天他给我表白了,我想了一晚上,发现我喜欢的还是他。”
“他?”姜信冬倏地愣住,“谁?”
贺听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缓慢吐出两个字;“宗故。”
室内刮过一疾风,吹得人思绪破碎,姜信冬半天没有说话,薄唇抿起,眸间尽是凉意。
“其实我跟他以前在一起过,”贺听说,“这次他回国,我……”
“贺听,”姜信冬强硬打断,冷冷注视着他,“你看着我的眼睛。”
贺听的手在桌子底下尽管紧紧握着,仍旧抖得厉害。
他用尽全力抬起头把目光缓缓上移,以一种异常淡漠的神情看进姜信冬的眼里:“对不起,我不喜欢你了。”
“看来你真的喝多了,”姜信冬嘴唇泛白,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要走,“你想清楚了再说。”
“想清楚了,”贺听低头,“我下周就要和他一起去美国了。”
姜信冬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所以你要跟他出国,要和我……分手?”
“是。”贺听点头。
“要是我说我不信呢?”姜信冬眼里带着某种无声的执拗,强硬又固执地抓住他的手。
“信不信都没用,”贺听一根一根把手指抽出来,斩钉截铁,“我等了他好多年,不想再骗自己了。”
姜信冬忽然觉得心紧作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支离破碎了,刺得他哪儿都疼。
他到今天才发现原来贺听这么擅长杀人于无形,能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诛心的话。
他松开手,失笑:“那狗二七怎么办?”
“不带了。”
姜信冬怔怔看着他,不知不觉就红了眼。
光线一点点暗下去,他记起初次见面的时候,贺听让他在家门口等了将近半小时。
好像他从来都拿贺听没什么办法——直到现在这个人说要走了,他还是没什么办法。
这个人是意外,是惊喜,也是命门。
一年后的现在,贺听依旧随心所欲、无所顾忌,而他自己呢,也不过是丢了一个命门。
“真的要分手?”他明明觉得自己是笑着说的,而一开口声音却是颤抖的。
“真的。”贺听语气眉眼淡薄,那种毫无涟漪的表情像一把把冷凛又尖锐的刀锋,狠狠刮在姜信冬的肌肤纹理上。
仿佛皮肉分离。
这是贺听今天第二次说要分手了。
他听够了。
终于在太阳彻底落下去的时候,他把备用钥匙扔在餐桌上,转身离去。
屋内一片漆黑,贺听在椅子上呆坐着,随手抹了一把脸,抹出满手的眼泪。
黑暗中,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来来回回响了好几分钟,他才接起来。
庄高阳在电话里问他:“你跟冬哥什么时候来啊?”
“哪儿?”贺听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