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过客(118)
然而下一秒他立即闭上了嘴,因为贺听似乎根本没听到他的话,双眼发红,嘴里不停念着“布加迪呢”,声音微颤。
好像丢了全世界最贵重的东西。
他以为贺听对什么都漫不经心,至少在他们相识的几天里是这样的。
而现在他甚至不敢上前多说一句话,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人太伤心了,一开口可能就会哭出来。
民宿老板人不在这座城市,他们两是输密码进的门,现在连找人理论都没地去。
贺听昏天暗地地翻了大晚上,手被划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他去洗手间冲水,冲了半天,血顺着水流源源不断涌出来,他却面无表情,毫无反应。
崔朗走过去,被洗手池里那滩红色的水吓了一跳,迅速把手龙头关了,声音也提得老高:“你疯了?这么冲下去会失血的!”
贺听不甚在意,再次打开手龙头,不停把水往脸上波,就这么洗了七八下,才关上水龙头。
巨大悲伤占据了他的所有情绪和理智,他靠着墙,脱力地滑了下去,双手捂着脸,一不留神,眼泪就哗哗冒了出来。
自从患了抑郁症后,他每天都在人前费力扮演情绪稳定的成年人,但是今天他太累了,装不下去了。
运气好差。
好像他真的活成了个诅咒,想要的东西都得不到,重要的东西也留不住。
他把贺辰星留给他的最后念想搞丢了,这是他与这个鲜活世界的最后牵连,然而今天这条线断了。
所以他不在乎了,什么奢念都不剩了。
崔朗一直觉得贺听是那种脾气不太好的男生,随性且骄傲,绝不会随意在别人面前暴露脆弱。
他实在没料到贺听会突然就哭了,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愣了会儿,拍拍贺听的肩膀,安慰说:“哎呀不至于,我报警了,指不定明儿就找回来了。实在不行,再买一个呗。”
贺听埋着头没回话,肩膀仍旧微抖着,过了好一会才勉强抬起颤抖的手摆了摆,意思是你别管,让我一个人呆着。
崔朗叹了口气,瞧着他手指头还在流血,决定还是先去拿工具过来包扎伤口。
当地警察并不高效,第二天中午才做了笔录,说是有很多游客丢过东西,不一定都能找回来。
崔朗丢的东西也不少,从警察局出来就骂了一长串英文。
骂完他转头看贺听,问:“你那个乐高玩具,是不是特重要的人送的?”
“我弟,”贺听点头,声音很哑,“去年白血病走了。”
崔朗有点明白了:“抱歉……”
“不关你事,”贺听用很轻的声音说,“是我没保管好。”
“我有个朋友收集各种乐高玩具,”崔朗提出建议,“假如真的找不回来,我可以去找他……”
“不用,”贺听摇头,“可能就是没有缘吧,注定我留不住。习惯了。”
崔朗愣住,不太懂他说的习惯了到底是指什么。
第二天贺听好像就恢复了正常,收好潜水装备要下水,没事人一样。
崔朗怔怔看着他,一时分不清这个冷淡的人和前天哭得泪眼模糊的人到底哪个是真实的贺听。
又或者是贺听对于在这两种状态之间切换早已炉火纯青?
“你不难过了?”崔朗问,“去中央区?听说那片贼好看。”
贺听:“好。”
两人吃完午饭就上了船,带船的教练介绍了这片海域的情况和注意事项。
听完崔朗提醒他:“去年这出过人命,你小心点。”
贺听点点头,戴好装备跳进了海里。
无尽的珊瑚在幽蓝的水中泛出五颜六色的光谱,隔绝了外界声音的海底世界让贺听沉浸其中,他自得其乐,有点忘了时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崔朗过来朝他比手势,意思是想上岸了。
贺听还没有尽兴,他示意崔朗先上去。
崔朗犹豫了,因为潜水的人一般都会找潜伴,两个人最好一起下水,一起回去,这样好应对各种突发情况。
这也是他每次下水都会找贺听的原因,以往他们都是一起上岸的,可今天贺听却不想跟他一起回去。
每一波船也都有三四个教练会一起下水,但平均分配下来一个教练要照顾七八个下水的游客,不一定能顾得过来。
可能是最初下潜的速度太快,现在崔朗的耳膜被气压压得难受,他想早点上去,扫了一圈,发现在贺听的附近有两名教练,于是比了个“五”,意思是五分钟后,你就上来。
贺听回了一个OK,崔朗转身找引导绳,往上游去。
水中出现了一群黄色小丑鱼,贺听追着它们玩了一会,等他准备上岸时,脸上忽然被一条褐色的大鱼撞了一下,嘴上差点没咬住呼吸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