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数得让人心酸,严明信听了膝盖都快软了,豪情壮志荡然无存,忙碎碎切切地小声说道:“哪里的话?我不每周都能外出吗?等我放假了,我所有的时间都是你的,天天跟你在一起。”
“哦?”君洋不知想到什么,冲他挑眉笑了笑。
第一批作战支援飞机已滑出至跑道入口,基地只保留了地面标识灯,人的面孔渐渐模糊不清。
严明信凭直觉察觉到他笑得不对劲,撞了他一下:“我说正经的,你想什么呢?”
“我能想什么?”君洋刚想调笑两句,耳边发动机的声音越来越大,热流随之滚滚袭来,他不禁朝那看去。
第一架飞机行云流水般地进入跑道后,第二架运输机动作灵活地紧随其后,在入口就位。不远处,出库位前排队的战机也越来越多,首尾衔接,堪比晚高峰时刻的十字路口。
这些钢筋铁骨的庞然大物在天上时是救命的稻草,可现在,它们很快就要无情地把他和严明信分开,一架一架如同火上浇油一样,不由分说地放大了告别的仓促。
君洋突然没了闲情逸致,收起笑意道:“严明信,我想你了。”
严明信是唯一一个让他这样牵挂的人。正因是唯一,他别无选择,整颗心都押在了他身上。人在他面前时,他东奔西走废寝忘食,根本不知疲倦为何物,哪怕叫他把五脏六腑都掏出来他也心甘情愿;人在远方时,他就倚着窗框看月亮,只觉得晚云也像那人的模样,晓雾也像那人的模样。
这些甜美的滋味总能轻易地让他沉溺其中,以至于他常常忘了每次将要分别时的感受——就像这一刻,他要眼睁睁看着严明信走。
那是一种失魂落魄,被判灵魂离体的痛苦。
一次一次,他付出的越多,分别时刻就越难以泰然自若。
君洋握了握拳,低声又道:“我现在就开始想你了。”
“是是,我也是。”严明信越听越心焦,心烦意乱地挠了挠额头,“那你看,怎么办能缓解一下这个问题?”
君洋也想潇潇洒洒地告别,试了一试,发觉根本说不出口。
他只得低下头,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哪知道。”
他表现得再怎么若无其事,终究是这几天最殚精竭虑的那个,嗓子也哑了,身形也消瘦了。
严明信看在眼里,焦急地原地转悠了两圈,恨不得指天为誓:“演习结束后我本来有半个月的疗养假,现在D区出了事,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放了——如果放,我打自己一顿,我报病不去了,我找你去,行吗?”
军令如山,指挥部下令立即返程,战机便坚决贯彻执行,一架接一架毫不含糊地升空,没有一丝耽搁。几句话的功夫里,各型飞机和各组编队已起飞了十几个架次。
“还有周末,一年不说52周,至少有40周能放假吧,那还有80天呢。”严明信道。
“好了,知道了。”眼前不断有战机划入夜空,雷达站作为保障部队势必最后启程,君洋摆了摆手,“你先走吧。”
严明信看得出他不是真的释怀,只是因为他们一个身不由己,另一个只好无可奈何。
他伸手拥抱君洋:“会见面的,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_(:з」∠)_
第74章
林届思回到值班宿舍,一见严明信正痛苦地伏案沉思,打了个招呼道:“哟,咱们严队长写报告呢?”
严明信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别提了。”
他的行动报告从来是一纸流水账,但现在就算记个流水,他也遇到了莫大的困难:一难难在他对君洋的信任超乎了一般界限,落诸纸面显得暧昧难言,二难难在他在基地时睡得断断续续,个中缘由他无法向人启齿。
身为行动队长,严明信的报告势必将受到高度关注,不知多少人要拿来复盘推敲,可他偏又不可能事事如实相告。
怎么解释这两个问题,才能把不方便说明的关系在字里行间掩盖得滴水不漏,逃过上头的火眼金睛?
严明信绞尽脑汁,咬断笔杆。
队友们闲聊,有人问:“D区情况怎么样了?打起来没?”
“打起来了。”林届思收敛了笑意,“D区海运路线被皇家警卫军封锁,之慎亲王有一批物资走不通,想经我们空境运输,上头直接拒绝了。但上头也怕他们走投无路跑来硬闯,这几天全境戒严,不允许一架外机进入。”
D区内战愈演愈烈,传言有说亲王战死,有说武装运动爆发,可见政权不确定性升高,他国为其中任何一方提供便利都会改变历史,于情于理也应当保持中立。
严明信问:“听说之慎有自己的亲卫队,还有什么金融集团的支持,怎么会这么容易被人断了补给?”
队友高深莫测地说:“亲卫队再亲,也在门外面站着,谁知道是不是他家门里面出了什么事?说不定他摊子太大,早就被人安插了眼线,玩谍中谍呢。”
白马关空袭的赔偿至今没听说结清的消息,322因为中弹更换了几乎整个机身,君洋被认亲一事所累,被迫离开枯桃舰……全世界没有人比严明信对之慎更加寄予厚望——他衷心希望之慎张扬跋扈,不可一世,希望全D区自命不凡的夺位选手都能看到他拥兵自重,把他当做这场内战的众矢之的。
可惜眼下之慎还想请求境外特权,至少说明此子尚在人间。
D区内有实力与之慎为敌的势力屈指可数,想让他第一回 合就以身殉法,确实希望渺茫。
好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慎和亲兄弟在场上兵戎相见时,背后有人不负所望地暗中捅刀——战时封锁交通,断了军事供给,让他眼睁睁看着弹尽粮绝大厦倾颓,这不比亲手剐了他还难受?
严明信搓搓手,问:“队长,拦到了吗?”
“没呢。今天待命一天,热得半死,喝了三升水,飞机的影子都没见到一个,我上哪拦截啊。”林届思摇摇头,“我去洗个澡,先回宿舍了。”
运输机不比战机,它们机动性差,且体型庞大,戒严期间雷达检测处于高度警戒状态,这都没见到,说明真的没过境。
战场瞬息万变,海运不成又尝试空运,之慎要的这批物资在前线的缺口一定已经十万火急,多拖一个小时他都要心急如焚,等不了黄道吉日万事俱备了。
白天请求过境刚刚被拒,傻子也知道打草惊蛇后不可轻举妄动,至少要等到月黑风高——虽然躲不过雷达和夜视,可趁着夜色,成功率怎么说也比白天要高点儿。
严明信坐在板凳上半天没动,队友问:“想什么呢?还不快写?”
“想他们什么时候飞,从哪条线飞。”严明信把纸笔一扔,“不写了。走,去机库待命。”
夜里不到十一点,警报果然响起:“不明航空器正在靠近我方领空,三两两、三两洞立即升空拦截。”
“三两两检查完毕!”严明信和僚机早已就位,随时可以出发,“三两两、三两洞请求起飞。”
夜空一片茫茫,只有雷达传回的图像指明了外机的方位,严明信横竖看了几眼:“这是什么机型?”
临近国家的常用机型、当今世界的主流机型,无论民航还是军机他们都屡见不鲜,对敌我优劣势了如指掌。这架运输机黑漆漆的机身,即便抵近至数百米,也要在红外夜视镜下才能看清。
严明信和僚机伴飞打灯警示无果,呼叫道:“你已进入我方领空,请报告你的意图,沿原航线立即返航。”
运输机装聋作哑,既不调转方向,也不回答,权当没听到。严明信干脆地加速横穿了它的航线,运输机不得不猛一踩舵做出避让。
它有了反应,不能装无人机了,严明信再次呼叫:“你已进入我方领空,请随我前往指定机场,接受登临检查。”
运输机充耳不闻,地面指挥中心发出指令:“三两两,警告开火!”
“你已进入我方领空,如果拒不执行命令,我将击落你机。”严明信打开机炮,向前方发射曳光弹,在运输机的周围划出明亮的弹道以示警告。
随后他打开火控雷达:“你已被导弹锁定,请立即随我前往指定机场,接受登临检查。”
遭到锁定,外机终于回话:“我机运载的是40吨‘猛犸计划’武器弹药,如果你在此处将我击落,爆炸产生的物质将使下方至少一百公里范围内受到严重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