躁动的海浪渐渐平复,士官的胃舒服多了,听我方飞机的轰鸣噪音也觉得悦耳。士官不知道这些战斗机是从哪里飞来的,想来应该是打天上来的吧?就像天兵天将!
不过……他突然发现,这悦耳声未免离得太近了!
“嚯!”
好大的一艘战机,贴着舰岛做了一个滚筒动作,人们本能地往后撤了一步——要知道他们还在航行中啊,几十吨重的飞机啊,这要是有一点儿差池,还不直接把整个控制室削没了?
政委问:“这人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战机再次从舰桥窗前呼啸而过,发动机携带着的巨大热流来势生猛,从窗户缝直往控制室里钻,室温骤然升高!
舰长破口大骂:“他干嘛呢他!”
“空域频道也有人在呼这架飞机,”报务员脖子上挂了两个耳机,一耳朵听一个,“要不我问问情况?”
副舰热得揪起领子扇风:“快问快问!”
报务员还没开口,战机上的人先说话了。
“三两两呼叫洞二拐,”不知是信号断点了,还是那人有些犹豫,“请问你们舰长是否在舰上。”
这话问得蹊跷,你开你的飞机,管我们舰长干嘛呢?
报务员不答反问:“三两两,你有什么事,请讲。”
另一个耳机里,空域频道的人已经喊疯了:“三两两,请返航!收到请回答!”
“那个,”322的飞行员说,“麻烦你帮我向舰长转达,他哥哥让他保重身体!再见!”
说罢,那架吓死人的战机总算调转了航向,抬头升空,空域频道里拼命的呼叫也终于停了。
护航的两艘战斗机划出漂亮的曲线,紧跟其后。
炮声早就停了,对讲内容大家听得一清二楚,报务员呆呆的,不知道怎么总结。
指挥控制中心里几位领导也面面相觑,浑然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们中有多人和舰长相识已久,最长的算起来并肩作战十年有余,相互知根知底到了过命的程度,从未听说舰长还有兄弟。
政委叉着腰,问副舰:“这个,是你家的吗?他刚才说什么……什么保重?让谁保重?”
副舰长连忙摇头:“我家就我一个,上面没哥哥,不是找我的。”
“那……咱舰长家里还有个哥吗?”政委朝副舰长投去一个“有吗”的眼神,想想觉得不可能,“是我听错了,还是他认错人了?”
舰上电磁环境本就复杂,有这么大一架飞机靠近,会产生信号干扰也是正常的,不排除错频的可能。
而舰长像被施了定身咒语,举着对讲器,半晌未动。
他恍惚想起二十多年前,他膝下有个尚未到学龄的小男孩。那孩子大眼睛长睫毛,长得又白又软,既听话还黏人。只要小家伙一开口撒娇,谁都不忍心拒绝他的要求。
偏偏他却害得小男孩哭成泪人:“爸爸带我一起去,带我一起去!”
周围的人们看得心酸掩面,他蹲在小男孩身边,不得不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扒开那两只小手:“前线很危险,爸爸去的是军舰,不能带小孩子上船。”
“你骗人!”小男孩哭得心都碎了,“根本就没有打仗,一点都不危险!”
“就是因为有人守在前线,所以才没有人敢来打啊。”小男孩的头发乌黑发亮,修剪成了乖巧的形状,小脑袋热乎乎的,他怎么揉都揉不够,“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太好了,总有人想抢我们的好东西,爸爸和很多很多叔叔在最前线站成一排,谁敢来咱们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哪怕是偷看一眼也不行。”
“爸爸是国家的儿子,将来你长大变成了男子汉,你也可以当国家的儿子。”男人站直身子,在小男孩眼里变得很高很高,高到天空中的云也只够在他肩头飞过,“男子汉是不是要守护我们的家?”
“我们都是国家的儿子,那我们就是一个妈妈?”小男孩抹着眼泪,抽抽泣泣还挺有逻辑,“那、那我们不就是兄弟了?”
这么说也对。
小男孩哭得累了,眼睛半睁不睁,眼看就要睡着。
男人拎起行囊,轻声道:“是啊,是兄弟了。”
海风从未停歇,控制室内的热流很快散去。
士官忽然发现,如果不是平日里天天做出凶神恶煞的表情镇场的话,他们的舰长其实生得又高大又英俊。
那眉眼刀削,那轮廓如画,背对着霞光,身影顶天立地,好生威武,即使年逾半百也难掩风采。
身为男儿,该当如此!
“这臭小子……算他跑得快。”严定波嫌弃地咕哝了一句。
海战时情况危急,他真的忘了他儿子在哪支部队,机号是多少,现在回头品品,那声音确实勉强有一两分熟悉——之所以只有一两分熟,是因为他们爷俩也很久没好好通过话了。
战机围着舰岛绕了一圈又一圈,就像他从前回到家里时,儿子拼命围着他转悠。
他走个路都被绊腿,还怎么甩也甩不掉……
一回头,看见整屋的人都望向自己,严定波随即拉下了脸,恢复了神憎鬼厌的表情,气沉丹田大声指责:“谁让他占用通讯频道的?这是公器私用,这是严重违纪!要是落到我手里,看我怎么收拾他!”
严舰长眼神杀人,扫过之处人人自危。士官心叹他们舰长对救命恩人都能如此苛责,这个人不讲道理,问题可真是太大了!
他敢怒不敢言,嗷呜一声,屁滚尿流地跑去干活。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没写这么长一章了呜呜呜qwq
抵账了抵账了
第27章
交战时的指挥权虽暂时交到了027指战员手中,但奉天、枯桃两个指挥中心一直全程监控着母亲海上空的战况,随时做好增援准备,对通讯频道的你来我往自然也了如指掌。
机队刚一着陆,严明信就被旅长点名抓进指挥中心隔壁的会议室里兴师问罪:“你这是严重违纪!你怎么回事?是不是没打过电话?”
严明信升空一趟,来回奔袭了近千公里航程,还真枪实火地交了战,这会儿身子还没缓过劲儿来。
他摸摸肚子,舔舔嘴唇:“打过电话啊,怎么可能没……”
“端正态度!”旅长气势汹汹,猛一拍桌子:“大声回答!你是不是没打过电话!”
严明信立正:“报告,打过!”
就是因为从小看着他长大,旅长才越看他越生气,恨铁不成钢地问:“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严明信:“报告!没吃撑!”
驾驶轰炸机的体能消耗非常大,他不但没吃撑,还有点饿。
“你为什么要在海空频道说那些话!”旅长用关节敲击偌大的会议桌面,一字一叩,叩得他自己也生疼,“我不懂,你就不能着陆了再给你爸打电话说吗?就不能回家了再交代他!”
严明信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名正言顺的说辞,支支吾吾:“我……”
旅长血压居高不下,耐心十分有限,两秒钟没听见回话脸都皱了,痛心疾首地说:“击中海盗的控制室,既没损坏船上设施,保留了经济价值,又限制了海盗的活动能力,这本来是大功一件,你怎么就飘了呢?”
严明信能不飘吗?他从军多年,奉命升空上千次,这还是头一回在任务中遇到027,谁知一遇见就看到他爹被三打一。莫说他没办法把感情理智地割裂开来,换做任何正常人也很难不上头。
他为027解了围,觉得自己光芒万丈,想让他爹好好看看是哪个小伙子英雄救美,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
到这儿为止,这个想法都还只是一个想法,毕竟身在公海,他不能为所欲为。真正促使他敢付诸实践的原因,是他知道他身后跟的是君洋。
君洋身未至计先谋,一入战局抽刀断丝,查缺补漏,有他和僚机在身后护航,严明信直觉得这片天改名换姓都不为过,还不任他翱翔?
“你现在本事大了,嗯?”旅长揉着太阳穴,“绕着护卫舰做滚筒——这么小的半径,拍电影的都不敢这么拍!你可真厉害,J-100到你手里算是发扬光大了!”
旅长隔着偌大的会议桌骂犹嫌不够劲,从桌后绕出来:“是你们教官教的吗?难道你在训练营的时候没学过撤退时要紧随编队,无特殊情况不做多余动作?公海不是训练场,这是让你展示技术的时候吗?你还敢给我一绕绕了两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