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朝露+番外(24)

周围人来人往,越过上座率稀疏的餐桌和整面玻璃窗,可以看见拎着购物袋的雍容的女人、西装笔挺行色匆匆的男人,偶尔有几个成群结队妆容青涩的女学生,对着餐厅放在门口的菜单和今日特价犹豫。

吵嚷近在咫尺,乔明夏毫无知觉,只看苏河。

他们在一起吃饭时向来是苏河做主,而他瞥了眼菜单就决定不给乔明夏看。

招牌的鹅肝是必须尝的,从前菜开始一整套搭配已经全部做好,点生蚝盘配菜的时候苏河选了白葡萄酒和鱼子酱。

苏河晚上不习惯吃太多,考虑到小孩的口味可能更喜欢大鱼大肉,最后单独给乔明夏要了个澳洲和牛,甜点配木糠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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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餐厅的味道比不上苏河以前吃过的地方,但气氛很好,菜品的新鲜程度也凑合。乔明夏对着生蚝的搭配困惑了一阵,被他哄着喝了口白葡萄酒,又皱起五官,说不好喝,说他坏蛋。

苏河欣然接受,帮他弄好后又让乔明夏尝了一个:“在西城不至于第一次吃生蚝吧?”

“没有。”乔明夏说,细白的手指玩金属餐具时倒映出了影子,“但是以前没机会吃这种……这是法国菜吗?”

苏河知道他的情况,擦了把手:“喜欢的话下次我们去另外一家。”

乔明夏点了点头,他一下午都像做了场美梦,对苏河再也没有以前那种总会带上一些的畏缩感:“你是不是就喜欢捡高级餐厅吃?”

苏河被他不加称呼的直接逗笑了:“哪有,在美国时也经常炸鸡薯条三明治。”

说完正好上了牛扒,苏河帮他切成小块。

到最后的甜点时间他们已经从面对面的位置成了挨着坐,卡座的沙发不算宽敞,桌子底下,苏河握着他的大腿,从膝盖摸到了腿根。

“今天开心吗?”苏河问,还剩一点酒的杯底里看见乔明夏的笑容。

“开心啊。”

“真乖。”苏河笑着,“这周末你生日,我那天刚好家里有点事要处理,没法陪你过。今天先提前过了——开心就好。”

生日,听到这个词时乔明夏黯然了一瞬,很快再次展露笑容:“谢谢哥。”

刚吃过蛋糕,乔明夏的唇边剩一点可可粉,他自己知道,故意不擦,要让苏河来亲,噘着嘴往他眼底凑。

苏河的手指抬到一半变了主意,小声说了句:“宝贝学坏了。”

暖橙色的灯只在他们头顶照亮了半圈,再往远一点的地方都沉入了黑暗。这像一个灯塔,或者一束聚光,话剧舞台的最终幕,一张沙发,薄片似的桌子上什么也不放,就等他们接最后一个吻。

苏河轻轻舔掉微苦的可可粉,嘴唇往旁边准确地吻住了乔明夏。那点苦迅速在他们的唇舌间融化,奶油和饼干粉也不算太甜。

乔明夏的手机在这时突兀地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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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被十二点唤醒的辛德瑞拉,惊慌失措地从裤兜里拿出来。看见上面的来电提示,乔明夏喉咙发堵,想了想,按了挂断。

苏河没有看他手机的习惯,问:“怎么了?”

“我可能……”乔明夏的表情变得苦涩,从梦里醒来了,“我得回家去。”

他们下午的时候说过晚上回苏河那儿,第二天如果乔明夏愿意去学校就去,不肯的话反正书包都在,就蹲苏河的房子里写作业也可以。这会儿他变卦,苏河感觉和那通电话有关,却不好多问什么。

“那我送你回去吧,天已经黑了。”苏河站起身,把乔明夏的书包也拿起来。

乔明夏准备了很多种解释的反感都没用上,感激地说句谢谢。苏河打电话叫已经等了一会儿的司机,他喝过酒,不方便开车。

王经理把洗好的乔明夏的校服送到停车场,对他们说晚安。

这更如同宣布他的美好下午就此破碎。

乔明夏拿着那个纸袋钻进了车子的后排,苏河挨着他坐,握住他的手。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柏油马路上,灯光变幻,CBD是一颗彗星,长长尾巴的光由周围的灯构成,没有那么亮,再往外走,连亮光也没有了,一切都颓靡而灰败。

苏河一路没和他说话,也不问他,乔明夏放松之余又忐忑。

他很怕苏河要送他到家门口,可他不肯让苏河去。

路越来越窄,司机保持不疾不徐的速度依然开得稳当。乔明夏已经不去看苏河了,他甚至想换下这身新衣服,然后将属于他的舞会抛在脑后。

奔驰停在路口,司机点亮车厢内的灯后半个字也没说就下车,站到另一边的树下。

“要我送你回家里吗?”苏河的问句打碎了平静。

乔明夏连忙摇头:“很近了,我自己回去……里面挺乱的,老师就不要去好不好?”

不知不觉恢复了在学校的称呼,苏河见他小心又不安,想摸一摸乔明夏的耳朵。他这么做了,挺依赖地在他掌心捏指根处的一层薄茧。

“好。”苏河体贴地点头,“你遇到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乔明夏如蒙大赦,赶紧说谢谢。

苏河最后说:“我喜欢对你好,所以别觉得拜托我帮忙是麻烦。”

他这话隐晦地提醒着什么,可惜乔明夏心情太乱,没有去猜。

/

站在路边,乔明夏等那辆奔驰的尾灯都消失在转角,才背过身,往黑暗里走。他的校服被胡乱塞进书包,一身衣服仍然和漆黑的街道格格不入。

路口的灯要坏不坏地闪烁,墙角有一年四季都不会干的积水,发臭发黑。

乔明夏躲过那里,苏河给他新买的鞋子踩上这条街都让他心惊肉跳。他路过了亮着媚俗霓虹灯的按摩店,一间门脸狭窄的小超市,拐进纵横交错的巷子里。不时传来谩骂和很大声的电视剧对白,乔明夏听得心烦,越发恨起了方萍萍。

晚上方萍萍给他打电话,多半是清醒了,可她的清醒只会让乔明夏更难堪。

她清醒时会愧疚,会哭着想念从前圆满的一家四口,加倍地对乔明夏好。但如果乔明夏表现出一点不满,她哭得更厉害,还开始严厉地数落他不知好歹。

甚至不如吸了毒神志不清的时候。

乔明夏的住处在城中村,租的房,是个很小的一室一厅,他开门时,房间里传来方萍萍放的粤语金曲。她跟着唱,破锣似的嗓子刮在乔明夏身上,刀割一样疼。

置物柜顶放着他妈当宝贝的相框,但四个人只剩下三个看得见脸,搂着方萍萍肩膀的男人被她用黑笔涂得面目全非。

乔明夏和相片里的他们对视片刻后,脸上憎恶更甚。

他睡的地方就是沙发靠近阳台那里隔出来的一张钢丝床,拉上蚊帐而已,没有隐私。

乔明夏没惊动唱歌的方萍萍,他躲进蚊帐里,发泄般脱掉了苏河买的衣服换上扔在枕头边揉皱的T恤。有点小了,他拉了拉衣角,又穿上一条短裤。

家里照明很差,方萍萍眼睛也不好,看不清他的腿和锁骨处苏河弄的吻痕。

做完这一切,乔明夏又把新衣服藏在了床底,和苏河给他的那只手表一起放着。他走到那间卧室外,面无表情地说:“我回来了。”

方萍萍正在绾头发,扭头看他时笑得很灿烂:“怎么今天这么晚呀?”

乔明夏随口搪塞她是自习拖堂。

方萍萍对他的谎言深信不疑,她殷勤地站起来:“夏夏,妈妈给你做了云吞。今天那个老板给了几只虾,还不错啊,想着你是不是好久没吃了……你小时候最爱吃妈妈做的云吞,对不对?妈妈给你煮——”

她颠三倒四地往厨房走,乔明夏站在原地,刚吃进去的蛋糕甜腻还留在喉咙口,混合着家里一股腐烂的陈旧的味道让他想呕吐。

乔明夏眼眶干涩,到底没哭。

他看向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方萍萍又瘦了,像一具行走的骨架。她可能心与灵魂也早不在了,有时乔明夏会想,她是不是也很愿意去死却又没勇气?

乔明夏走进厨房,接过了方萍萍的活:“我自己来吧,妈。”

收音机里发出踩雪的声响,把流畅的旋律打了个结。方萍萍嘟囔着“怎么回事哦”回去房间,灶台上,一簇蓝色的火焰被他打了好几次才颤巍巍地点燃。

乔明夏蹲下身,抱着自己时忍了一路的眼泪终于滴在膝盖上。

他好想苏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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