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电影人(23)

“我……”

“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想跟你好好聊聊。”

“啊?”岑晨看看窗外倾盆暴雨,“他这天气过来聊吗?”

“嗯,对,谢兰生说等不了了,好不容易有了可以把你拉去的可能性……”

师兄有点演不下去了。他很清楚谢兰生是故意挑这天气来的。一来是为表明诚意,二来是为显得可怜。人都会有“补偿”心理。对方如果亲眼见他冒着暴雨一路赶来,再想拒绝他的恳求在心理上会很艰难。谢兰生在骗这憨憨。

果然,岑晨心境有些变了:“好、好吧,我等他来。”谢兰生正冒雨过来,岑晨当然无法拒绝,无论如何都会当面听谢兰生把话讲完的。

师兄走前又叹一句:“他是真的很喜欢你。”这回不全是演戏了。

岑晨:“……”

故意没有拿雨伞的谢落汤鸡很快敲门,还在心里念叨幸亏把莘影帝扔北京了,否则肯定又要挨骂。这两次来是见师兄,不太适合带着别人,谢兰生好说歹说才强把莘野给甩掉了的,虽然他也十分很纳闷为何对方总跟着他。坐拖拉机的那一回,他能明显地觉察到莘野一直浑身难受——胳膊支在一边板子上,始终撑着头,然而还是非要跟着。

岑晨开门,一眼看见谢兰生身上的水珠正不住地往下掉落,把水泥地洇湿一片。他头发上全都是水,划过脸颊还有脖子,衣服裤子贴在身上,里面身材有些细瘦。

“岑晨,”谢兰生就站在门口,看着对方,他声音发紧,因为冷还有些颤抖,“我想请你当录音师。”

“你……”

“岑晨,你那天说,你很喜欢电影艺术也沉迷于各种声音,对吗?你说,能察觉出声音有多重要的人寥寥无几,可它们对一部电影的意义不亚于画面,你还说,说话声、脚步声,天上鸟鸣,地上羊哞,远处汽笛,还有更远的溪流声、海潮声,都是美的。我在听完这些以后觉得你太适合我们了,因为剧组真的需要比别人更爱电影的人。”

“兰生……”这是实话。他爱电影,却不善于通过画面阐述主题,而是更擅长用声音来营造氛围,最会加微小的背景音。

谢兰生有一点激动,一把捏住对方双臂,浑然不顾马上就要淌进眼睛里的雨水:“岑晨,你告诉我,你想换一种生活吗?你想换一种做电影的方式吗?你要是来《生根》剧组可以直接当总录音,随心所欲恣意妄为地处理所有的声音。咱们一起纯纯粹粹不受干扰地拍《生根》,不用考虑省文化厅,也不用考虑电影局,拍完咱们就去影展,我有信心,可以承诺——那么多的大小影展总能参加一两个的。至于能否名利双收……运气如何还挺重要的。我可以给双倍工资,也会坚持拍电影的,只要还有一天自由就不可能放弃电影,而说没有人身自由……最近两年还不至于,没法律呢。”

岑晨只觉嗓子发紧,直直望着全身湿透像落汤鸡可眼睛却亮到不可思议的人,觉得自己有些向往。作为助理,三年最多能做一部要加很多巫术歌的《啊!我亲爱的同志们!》,太少了。在西影的一幕一幕如走马灯似的过去,与此同时右墙“地图”也在不断推搡着他,最后,他仿佛被蛊惑了,豁出去了,只回答了一个字:“想。”

说完有些想哭。

谢兰生也想哭。

他想起来在火车上莘野讲的一个故事:

百年企业GE创建时爱迪生刚发明电灯,可那时候的电灯泡大约只能亮两分钟,里面的丝会快速烧尽,GE里的每一个人,从老板到普通员工都心怀着同个想法:让电灯泡多亮会儿,让这世界亮起来。

所以,没错,他要找志同道合的伙伴。

“商量商量具体工作。”谢兰生想想,走进岑晨的房间,用湿漉漉的胳膊肘一把揽住对方后颈,让人生出一股亲昵,带着他往桌子前走:“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坦白一件事情……其实,罗大经和张继先他们两个早就跑了。”

岑晨:“?????!!!!!”

谢兰生又低低地笑:“我打听了16家厂所有在职的录音师,最后发现你总是为电影本身得罪领导,是志同道合的。这种事情不好直接问,总要先试探试探,我因为想跟你认识故意出现在宿舍的。甚至连那‘青年小组’都是我跟师兄建议的,为了让他上片,也为了让你们两个能有交集。说实话,你是我的唯一人选。”

岑晨:“………………”

很奇怪地,他并没有十分反感。

对方已经足够坦诚。人都渴望受到重视,搞艺术的尤其如此。他希望有人认同他、欣赏他,而不是把厕所旁边的宿舍给他长期住,摆明“少你一个不少”。他本有点受了蛊惑,内心深处是犹豫的,此时却真豁出去了,觉得,无所谓了,顶多,有电影时拍拍电影,没电影时拍拍广告、等谢兰生或者别人,无论如何,总能拥有一段足以回忆一生的时光吧。

作者有话要说:谢兰生你真能骗啊……

这一段跟上篇bg的挖CTO那篇有点点像……实在有点想不出了,就这一处,不要打……当然上篇更复杂些,因为那CTO比这位聪明……

GE的故事是马云讲的,如果是假的别赖我……

在实际中,无标拍片,确实只有导演被罚,别人没被罚过。

第13章 《生根》(十一)

在拉岑晨的同时,谢兰生也在请摄影师。谢兰生对莘野说的那个祁勇念念不忘——只要扛起摄影机就很认真的那个祁勇。

谢兰生也调查了下,发现祁勇也是真爱电影。十来年前,好莱坞的华人很少,有一些人甚至认为亚裔没有艺术审美。祁勇因为喜欢摄影到各公司介绍自己,最后终于寻到了个“捡碎胶片”的杂活儿——摄影、剪辑同属一组,做后期时剪辑室会遍地都是碎胶片,而祁勇的工作就是一天到晚不停地捡,连头都没机会抬起来。后来有一天,某大导演某一场戏需要用到6台机器,可摄影助理不够用,于是导演便叫还在捡胶片的祁勇顶上了,祁勇干的非常不错,从此变成摄影助理。在学习的期间,祁勇自己买了摄影机,还喜欢在演员排练时从一旁摄影、练习,请冲印室帮忙冲洗,再与导演拍的做比较,总结自己的不足之处。他的技术渐渐提升,一次,某个导演在冲印室无意看到他的作品,非常欣赏,从此祁勇熬出头了。虽然没有非常出名,但好歹是摄影师了。

谢兰生知道,如果不是真心喜欢他不可能做到这样。

可问题是,他也爱钱……这不冲突,他可以在满足薪酬的范围内挑选片子。

只能试试了。

谢兰生请莘野弄到了对方的电话号码,又约了个对他们俩都比较合适的时间。莘野说,美国家家都有电话,谢兰生也猜是这样。

事实证明莘野说的一个字都没错。

在电话里,恨不得把一块钱给掰成两半花的祁勇说:“我周薪是两万美元,没这个数咱们免谈!”

一周10万,谢兰生被吓到失语,好半天后才艰难道:“我们这里的预算是……一个月1000,人民币,大约相当于200美元。”其实最初是一月500,调高后才终于到了1000的。

祁勇:“………………”80000到200。差400倍,真行。

谢兰生也没有办法,硬着头皮继续下去:“《生根》剧本挺有意思,影帝莘野都愿意来了,另外一个电影主演欧阳囡囡也挺好的。这部片子,会让大众知道中国也是存在独立电影的,很有意义,很有价值。另外,大家也能知道中国还残留着某些现象,从而帮助某些群体——”

“剧本传真我都看了,还不错,但,”祁勇说:“我不做慈善。”

谢兰生沉默了。

祁勇又说:“我是摄影师,不是制片,也不是导演,基本只能挣个周薪,赚不到吆喝。你的《生根》能不能在电影节上引起关注跟摄影师这些幕后都没什么太大关系。抱歉,我目前还没伟大到不要工资拍公益片。再说了,世界上的公益多了,我就是想拍公益片也不会跟新人合作。你这片子十有八九在哪儿都不能上映,拍了干嘛?自己看吗?你可能还不太知道吧,想到欧美参加电影节是需要有人脉的,要有知名制片、导演把片子给组委会看。你没人脉,莘野应该也没人脉,所以,您还是请一个月拿1000人民币不委屈的吧,啊?行了,拜拜了。”他现在手里上有一大堆故事差不多、团队更好、周薪两万的电影在等着他接,实在没有任何必要答应这叫谢兰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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