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按捺不住,扬声质问:“你说实名举报,那人是谁,你把他名字告诉我!”
“是我。”坐在董事席上,年轻貌美的许董如是说。
第49章 下
彦堂之平静地望着许卿,看着他在视线里一寸一寸地垂下眼睛。
“彦总这一去,集团内的事务总该有个代理的人。”许卿的声量不高,从容坐在椅子上,安之若素。
彦堂之就站在不远的地方,“那许董的意思呢?”
“嘉禧台和御卿馆正在建设中,这两个项目都是公司的重头,也正好,都是我在做的。”
“你是要我把彦氏交给你,”彦堂之向前一步,手一抬,拦下了身后一位欲张口的袁姓董事,“我可以这样理解吧。”
许卿淡淡道:“可以。”
彦堂之一步步走近过来,原站在许卿左右的几位元老很识时务地散开了。
他站定在许卿面前,脸上仍然是那副镇定而沉着的表情。
许卿最瞧不惯的就是他这副百无一失的样子。
“说说看,还想要点什么?”彦堂之笑着问他。
许卿抬起头,正面迎上他视线:“除了你,我什么都要。”
仅此一句,明明白白。
彦堂之愣了一瞬,马上醒觉过来。
他轻轻抚了下许卿的头,用商榷的口吻和他说:“现在还不能动彦龄,你听话,好么。”
许卿扭开脸,不作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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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堂之跟着市公安的警察一同离开了会议室,由袁家的人一直送到大厦后门,袁家一个叫袁野的后辈送他坐上车,然后就站在一旁,拨通了袁祁的电话。
袁野直接叫了一声“哥,”接电话的却不是袁祁本人。
对方不知道在电话里说了什么,袁野沉着脸听着,目送那辆黑色红旗车驶出彦氏的停车场。
他只对那头说了句:“等他忙完,让他立刻回给我。”之后便挂断了线。
秦楚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随手扔到地毯上。
他转过身,一手拉拢了滑到肩上的衬衫领子,系着扣,淡然翘起一侧唇角。
房间里挂着一面相当厚重的遮光帘,挡住一整面墙的落地窗,一点天光也透不进来。
只靠床头边一盏描着花鸟的装饰灯点着亮,偏冷色的光源投过来,映在秦楚左面的半张脸上。
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在他左眼眼尾的下端,其实是长着一颗小小的泪痣的。
相书上注,眼角有痣者,心思细腻,遇事易消极。
这话放到秦楚身上,得两说。
正因为心思细腻,才能步步为营,而消极,不外乎是做事不喜欢留后路的另一种体现。
譬如此刻,他把袁祁药晕了拷在床上,用来拷人的那副手铐是他照军械参数,仿制的与上次那一副几乎一模一样……替许卿拖住袁祁,这活儿来的简直乐得其所,秦楚恼火上一次被抓的事已不是一天两天,趁这个机会,恰好报仇泄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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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卿的人是在当晚七点钟全面控制了彦家老宅。
事发突然,守在老宅的六名警卫没有及时收到关于彦堂之接受调查的消息,他们虽都配了枪,可人数太少。何况带着大队人马硬闯进来的不是别人,是许卿——他们都是彦堂之身边最心腹的手下,以一敌三可以,但要对许卿出手,借他们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结果就是六人缴械,许卿也未为难他们。
他只是当着他们的面,带走了彦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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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驱车所往的方向是山区。
差十几公里就不再是北京界的一处坡地。
人烟稀少,却着实是块宝地,再向西行不远,可以眺看到永宁山的主峰,永宁山脚下埋的,是清朝的雍正皇帝。
彦则之的百年吉地便落在此处。
长子早逝,是彦老爷子心头一块愈合不了的疤,谁能想到钢铁一般的老人在儿子最后的时日里,吃斋念佛,拜遍北京城内几十座寺院,只为求儿子能活下去。
可叹为父心,终留不住一个已经不愿再活着的人。
彦则之死后,彦家为他连作四十九天超度法事。
所有建成的、在建的,售价惊人的高规格陵园都没能入老爷子的眼,最后经潭柘寺高僧指点,圈画出京西南出燕山关一带‘山脉水法,诸吉咸备’尤适为已故者安眠之所,亦宜积后世之福地。
彦雍便在僧人所示的方位,选了一整座山,买下来,安葬彦则之。
十几年过去,现在那里面埋的,已非彦则之一人。
一月前,林雪的骨灰被送进来,装在一方华贵的紫檀木寿盒中,与彦则之同穴安放。
那场入土仪式,由彦龄亲自操办。
所以今天,许卿也要让彦龄亲眼看着,他把林雪从坟墓里扒出来。
墓室的砖口是永久性封闭,手下人准备有限,用一般铁器去撬,没办法在不损坏整体墓碑的情况下,把墓启开。
于是许卿让他们,凿掉墓碑,直接开穴。
这种关头,即便薄情如彦龄,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亲生母亲的墓在眼前被掘开。
他被人按住肩膀,跪在地上,对许卿破口大骂:“许卿——!你这贱人养的!彦则之和我妈埋在一起!你敢掘他的墓!”
“为什么不敢,”许卿冷眼看他,淡淡几个字道:“我在乎吗?”
彦龄怔住了。
而就在这时,雕饰着云纹,由整块花岗岩嵌合白玉制成的墓碑,在数把铁器的同时重击下,不堪外力,‘轰’一声塌了下来。
墓碑之上,那二人的名字,连同碑后‘恩爱永铭’的四字碑文,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有人探身进入墓穴,搬出了两只沉甸甸的骨灰盒。
一旧一新,一只与墓碑上的纹饰肖似,刻的都是连绵的云朵。另一只则是雪花,用金箔一片片贴在上面。
许卿命人将刻着雪花纹的盒子撬开,放到彦龄面前。
彦龄脸色如铁,愤怒之情使他几乎连眉目都变得扭曲起来。
盒子里只有一包黄色绒布装着的东西,系口处用毛笔写着林雪的名,下方有一行以阴阳历所计的日期。
许卿把袋子从木盒中拽了出来。
袋子里的东西形状不一,很不规则,很多,放在里面能把木盒给填满。
但拿出来才发现,满满的一只布袋,其实不重,大部分的重量来源,应当是在外面那只紫檀盒上。
许卿笑着解开袋子,捻起里面一片碎骨,在彦龄的怒视下,随手向山下一抛。
“你他妈给我住手!”
“——嘘。”许卿掸了下手,示意彦龄要安静。
方才那个下到墓穴里的手下及时折返回来,手里拎着一瓶白酒,一只瓷碗。
许卿像玩似的,把袋子里捡得起来的骨头一块一块地挑出来,扔到脚边,扔到山下。
然后他让人把剩下的碎末全部倒进碗里,启开酒瓶,用白酒兑进其中。
“往事佐酒,彦少爷,这一杯,我请你。”
彦龄甚至来不及叫喊,就被人捏住颚骨,将那碗混满了林雪骨灰的高度白酒,一口一口地,灌他喝了下去。
第51章 上
烈酒呛红了彦龄的眼睛,空了的瓷碗在他眼前摔得粉碎。
他的脸上,身上,胃里,嘴里,到处都是林雪的骨灰。
仿佛连空气里都充斥着那股骇人的气味。
彦龄搏尽了力气挣脱开,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他把头埋得很低,几乎就要贴在地面上,两根手指沾着泥点和白灰,不管不顾地伸进口中,拼了命的抠挖。
他的腹部像一团火在烧,烧得他快喘不上气了,他要把吞下去的东西吐出来,完完全全地吐出来……
他不能让那些东西留在他肚子里,他不要永世都不得安宁。
彦龄的样子难堪至极,丧家之犬也好过他现在这副德行。
明明为了私欲能去践踏一切,却在这种时候,顾念起了伦常。
岂不可笑。
许卿漠然垂眼,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分秒过后,他接过手下递向他的枪,沉默着抬起手臂,把枪口对准了彦龄的后脑。
来做个了断吧。
他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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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卿,离开那里!”
这声音太熟悉,哪怕是音色中那一点莫名的急切,已然超出他至今为止对这副嗓音的了解。
枪口处轻微一记晃动,许卿扬起头,眼中一瞬顿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