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老将军通常使这招的时候,拉出来的几号人物都不甚重要,袁祁站在一边,左耳进右耳出,卖一个沉默稳重,爷孙两个大多也就相安无事的过去了。
可今天他在东华堂内听到的事情,有一件让他上了心。
当时只是记下了,并无任何言语,现如今他身处高位,断不会在政界这些敌我不分明的人精面前显露出情绪上的波动。
再然后袁野突然杀到,带来了秦楚与陆家在背后的那些牵连,于是他想起早前在玉容山上,那几个老家伙当着他的面说起的一件丑闻。
那原是法务部上层闹出来的一档事,因实在不堪,上头有意施压过,知情的人非常有限,哪怕像袁祁这种出身和地位,没有这起老人说起,他也无从得知。
那几位老家伙重提旧事,原是想警醒袁祁,告诫他得意之时也不能忘本,不要一心去栽培了个人势力,就全然把他们这些国家功勋给抛到脑后。
他们是想表明一下炉火纯青与初生之犊之间是存在差异的。
也是无意之中才提到了何一宏,法务部前面那一任部长。
司法世家子弟的家世虽算不上高门,但成分也属中上,加之那人能吃苦,一步一步爬到部长的位子上,一路上兢兢业业,将司法一角治理的安生服帖。
仕途上没闹出乱子,已经算功德一件,而坐稳后开始培养自己的班底,在体制里亦属平常。
然而他错就错在选人这一点上。
家世平平,所以没有去选择氏族,而是选择相信自己,相信了自己所看重的人。
可是何一宏绝想不到,他一手栽培,亲自提拔上来的亲信陆河一朝反水,将他私下里猥亵性侵一名未成年少年的铁证交到了上峰书记处的办公室里……
那时陆河已经有了一些名望,在政X里也得到了个别几名委员的青睐。
证据当前,何一宏百口莫辩,事实上他也根本没有言说的机会,就狼狈下了台,家属均被控制起来,他本人则秘密被关押进了青城监狱,从此再无音信。
整个事件连立案的程序都没经过,就已盖棺定论。
陆河这件事做的干脆,上面也不愿外调一个外人去插手司法一块的事,以是顺水人情便把陆河推了上去。
袁祁记得那几个老家伙说起这件事,距事发至今,也不算过去太久。
不多不少,六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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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氏依旧很忙。
许卿是万年不变的好胜,与对标一家外资地产集团争抢一块地,手下团队跟着连轴转了三天,一个一个像吃了兴奋剂,根本不知道累为何物。
秦楚也跟着搬进了公司,就住在顶层的休息室里,和许卿的办公室只有一墙之隔。
这间休息室是从影音会客室改建过来的,分里外两间,都设有独立卫生间和床,睡两个人进去不成问题。
许卿原本也准备住进来,谁知道夜班开会的邮件刚发下去,某个盯人堪比盯梢的老畜牲就派人来上彦氏抓人了。
许董窝着一肚子火,不情不愿地跟着走了,留下秦秘书一个人,全权主持大局。
许卿刚走,就有参与会议的董事会成员趁机发难,领了几个跟班闯进会议室,扣下了还没分发下去的土地资料,以企划方案不合格的名头,意图把策划书打回去重做。
许卿的团队太年轻,董事会里除去袁家一派,无人知晓他的身世,对本就不服他管制的那些人来说,他的出现和掌权基本等同于空降。
因而各种难题才会见缝插针似的抛出来,有人心里不忿,借题发挥,想看年轻的许董和他的新团队能如何化解。
最好是化解不了,最好能落个难看,这样他们才有了趁难作乱的名义。
团队里负责方案的李经理上来请秦楚的时候,秦楚正在接一通从香港打过来的电话。
李经理叩门进来,并没走近,略远地停在了门口。
秦楚坐在椅子上,拎着座机的话筒,淡淡地朝人看了一眼。
这位李经理比他还大了三岁,然则到了秦楚跟前,脸上的无奈和为难竟全露了出来。
秦楚对电话里的人说:“先到这儿吧,我会联系你的。”随即便挂断了。
他站起来,系好笔挺西装,一丝不苟的姿态和面貌完全看不出是熬过夜的人。
他走过去,李经理敏捷地拉开了门。
秦楚很简短的说了一个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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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事的董事权力不大,号召起某些不安分的人来倒是挺容易上手。
不多时,他手下那几个跟班就联络了早前被许卿和秦楚联手排挤出董事会的两名元老,借着股份的名,直呼管理层无能,对待功臣不公,对如此重要的项目也能漏洞百出,做出这样的企划案,简直是在拿股东的钱开玩笑。
这种话本就是无从说起,他硬在鸡蛋里挑骨头,担着申报和谈判的两位负责人相视一顾,也知并不好跟他理论,干脆站到一边,把主位空了出来,任他乱七八糟地攀咬。
他再难听的话也骂不出来,才抓住了新实行的政策下口,秦楚便带着李经理,一前一后步入了会议室。
会议室是明显地安静了片刻。
秦楚步伐沉稳,笔直身段,插着兜走进去时,正眼都没给那名董事一下。
他拉开主位坐下来,修长手指向着团队里的人指了指,让他们坐下。
闹事的人脸都黑了下来。
秦楚仍当他们不存在,长指在桌上敲了几下。
他安之若素地说了两句话。
“企划书是许董点过头的,如果不满,大可以直接拨电话去许董家里问他,悦云端的座机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哦,我忘了,许董今天不住那里,”他双手交叠,很轻地握了一下,“不如这样,我把紫荆庭的电话也给你,可是问题是,你敢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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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处理退那些闹事的人,时间也已经很晚了,秦楚遣散了剩下几位团队里的负责人,给许卿发了条信息,独自下了车库,开车回家。
他原是计划今天依旧睡公司,可却在半小时前,接到陆河秘书打过来的电话。
陆河让他明天抽空,来一趟湖景庄园。
秦楚将车内暖风关了,扬开天窗,任夜风从头顶上徐徐灌下来。
四月里了。
凉还是一样的凉。
其实陆河不让人打这通电话,他这两天也是要过去一趟的。
因为四月五号,是他母亲的忌日。
往年去京西扫过墓,他都会到湖景庄园陆家的佛堂里再上一炷香。
而明天就是四月五号,他本准备请假去祭扫他母亲的日子。
陆河却选在这一天让他回去。
晚间环路上的车流稀疏,秦楚便踩得轻了些,让车子匀速行驶,不争这一时之快。
他燃了颗烟弹慢慢吸,左臂轻轻地支在车门上。
这样或许也没什么不好,他在想。
人走茶凉,尸骨都化了这些年了,陆河不记得她忌日,也属正常。
秦楚吸着烟,窗外斑驳的街景掠进他眼孔里。
他笑了起来。
早前请萧凌闯一回袁祁的和园,现在来看,收效倒还算可观。
外交一派去硬碰军w,这样的事闹起来,湖景庄园里怎么还能有人坐的住呢?
他该想到陆河会想要见他一见的。
也巧,上一回他托人寻的那一副八骏图,还一直没找到机会给陆河,密封进盒子里放在后备箱,都有些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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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冲澡上床,养精蓄锐,明日怕是有一场硬仗。他已经熬了一夜,余下那点精神头拿来制服旁的人尚可,可若拿来和姓陆的周旋,那就显得些许局促了。
关灯前,他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屏幕上闪着袁祁两个大字的未读信息顺手删除,他现在需要的是好好睡一觉,并非节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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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蒙蒙亮秦楚就醒了。
他是难得有功夫做一顿早餐给自个儿吃,简简单单煮了一小锅小米粥,就着前些天许卿叫过来的酱菜,坐在电脑前一边喝一边给公司后台回复邮件。
上午九点准时出门,绕了一条虽然不堵却着实远一些的岔道,十一点十分到达湖景庄园,他把车开了进去,几乎是前后脚,秦楚刚到,陆可樱那辆银色小跑就拐了弯开进了院。
短兵相接业已是意料之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