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此一等不自量力的人,许董一向不吝啬手段。
他洗牌彦氏,架空那一起爱掺和事的元老,转移财权中心,送自己的人上位,连番动作,堪称夺权典范。
当中自然也少不了秦楚的协同。
秦秘书于许董而言,是极特殊的一个存在。
许卿一迈入大楼,特助立即迎了上去,微一颔首,领着总裁办公室的小团队跟在他身后,“许董,这是C9号地的申请流程,周末和董事们沟通过,老总的签字稍晚给您送上去。”
许卿大步向前,脸色淡淡:“秦总呢?”
“秦总在您办公室。”
许卿一脚迈入直达电梯,朝身后一票人扬了下下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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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起工作强度,偌大一个彦氏,能与许董一搏的,也只剩一个秦秘书了。
过去项目受阻,两人领着发展部和工程部的高层赶工,一场熬下来就是半个月,日均十八个小时的工作时间,基本挤不出功夫吃一顿正经饭。顶楼休息室里的咖啡机用废了两台,仗着年轻,熬命似的,把刚进入公司的实习生都吓着了,入职时一个劲儿向人事部确认假期。
许卿身体不好,现在已经很少再加夜班了,遇到棘手的事,站在一线的,常常都是秦楚一人。
并非是许董躲懒,他倒真想陪秦楚一块儿呢,奈何背后坐镇着一尊大佛,一旦他熬久了,那位可是会直接上彦氏来抓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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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卿推开办公室的门走进去时,秦楚刚挂下一通电话。
他穿紫棠色的纯色衬衫,颜色很深,衬得一截脖颈白的透出光来。
许卿只看了一眼,随之很浅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他昨天去了陆家。
缓步走过去,隔着办公桌,许卿拿下秦楚手里的烟。
秦楚此刻的反应能力足以出卖他整夜未眠的实情,茫茫然地抬起头,脸色苍白的不像话,连唇珠上似乎都失了本来血色。
许卿无奈地把烟掐灭,摇着头,按下特助内线。
“端份早餐过来,牛奶加热。”
“好的许董。”
按掉免提,许卿眼梢微睨,用一种介于疑惑和责问之间的语气问秦楚,“陆河的错,你就这么心甘情愿地替他背?”
冷不防这一句话,无头亦无尾,但许卿很确定,秦楚听懂了他的问题。
因为秦楚没有回答他。
许卿都没想到他也会站在如此世俗的角度去思考一道其实并不难解的题,但他身为秦楚身边为数不多的知情人,困于知己的责任,还是问出了口。
“——值得吗?”
秦楚用疲惫的眼神和一记苦笑,给了许卿一个完整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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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勉强坚持到例会开完,许卿让司机先送秦楚回了家。
到家冲过澡,瘫倒在床上,头一沾枕,秦楚几乎是昏厥过去的。
睡过去也不安稳,半夜惊醒了,嗓子火烧火燎地疼。
晕乎着爬起来去倒水,却忘了厨房窗户留了缝,就着半杯凉水,一股寒意激进来,打得身上凉浸浸的……
游魂似的晃回床上,夜静得很,百无聊赖,最宜倒头继续睡。
第二天清早,睁开眼,满身酸痛,头晕沉的好像没睡过一样。
仰着脸躺在床上望房顶。
眼前的景象都像蒙了一层尘……
真难得,原来还是会病的。
深灰色的瞳眸缓缓眨动,眼皮很沉的样子,分秒功夫,又闭紧起来。
他只来得及给老板发了条不足两秒的语音消息,短短‘病了’二字。睡意再次涌上头,身体沉得像掉进深水, 意识里一模糊,便想不起其他了。
幸而许卿是有秦楚家里钥匙的。
在连打了五通电话也没人理会之后,在秦楚还没烧出毛病之前,许董漏夜冒雨,提着一袋子常备药,从悦云端一路狂飙,开车直奔秦秘书的住处。
路上因开的急,一不留神,手误挂掉了从紫荆庭打进来的来电。
许董心情极差,尤其在见到秦楚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后。
如果人是醒着的,没生病,他一定把秦楚拎起来,摆正了,好好跟他掰扯一下这里面的道理。
可是看这样子,眼下是不可能了……人烧得两颊发红,都快说胡话了,同一个本就固执的高热病人讲道理,许卿觉得他遗传性心脏病会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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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楚这一趟病得有点重。
连日操劳,身体超负荷透支,加上饮食和睡眠长时间的不规律,铁人也要熬出毛病的,更何况他原就不算健朗。
值班医师备了药上门,先挂了一瓶盐水,随后由随行助手抽过血,送回疗养院去出报告。
许卿就坐在一边等着结果出来。
约莫半个钟多点,助手将血液报告传了回来。
医师像松了口气,端端地拿着手机,一板一眼地向许卿请示,“还好还好,不是病毒性,用点消炎药很快就能退烧了,我再开一些口服,您拿来的中成药也能用……”
许卿面色沉沉,垂眼缄默地坐在椅子上。
医师不安起来:“许董,许董?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说着,扭头拎起胸前的听诊器就要凑上前去。
许卿赶紧打住他:“我没事,你赶紧把药配了吧。”
外头数九寒天,医师脸上紧张的神情,似乎下一秒就要滴下汗了。
许卿盯着他配完药,重新把水挂上去,轻轻道了声:“辛苦。”
医师低声道:“许董客气了……”
许卿却补了一句,“回去了不要多嘴。”
医师抹了把脸:“知道的,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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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卿自理能力不差,可照顾起人来完全就是个新手。
他倒是能做点家常小菜,粥熬的也勉强能喝,怎奈秦楚要食欲没食欲,要味觉没味觉,许卿折腾了两个点,好容易搞出一桌饭来,等液输完了才去叫秦楚。小托盘直接端进了屋,许董在炉灶前站得腰都痛,不想秦楚嚼糠似的咽了两口粥,哑着嗓子让许卿回去,之后头一倒,又昏睡了过去。
许卿忙得冒汗,外衣脱了撇一边,把口服的药片和冲剂给秦楚喂下去,随后端走托盘,厨房里一站,收拾起锅碗瓢盆来。
秦楚真是难得病这一场,重虽不重,但病情反复,退了又烧。
从第三天夜里便折腾起来,睡也睡不安稳,问他哪里难受也说不出来,进食越发困难,药吃下去,体温是控制住了,但人却越来越蔫。
许卿又把跟他的那位医师叫过来。
他自己也体弱,闹腾了这几天,吃不下睡不着的,刚回去点的体重急速又掉下来,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
医师再登门复诊,秦楚倒还好些,只不过药吃太多了,脾胃有些耐不住,多多休养几天即可。
可是许卿的状态就有点让他害怕了。
劝固然是不敢劝,很明显他不敢惹这位‘来历不明’的小许董。
但离开住所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许卿眼下的状况和上方领导详细汇报了一通。
许卿厉害是厉害,他不敢惹也是真。
可一旦许卿发生点什么,哪怕只是掉根毫毛,那许卿背后那位真正的阎王爷恐怕才是真能让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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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半夜醒来就睡不着了,去看了秦楚两回,给他床头换了杯热水。
用秦楚的笔电看文件,不知不觉又熬了半宿。
清晨敲门声响起来那一刻,明明动静不大,却还是惊的许卿胸口一震。
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开门,使不上劲,门板似乎都比他来那天变重了十斤。
但很快许卿的注意力就无暇再放在门上面了。
因为站在走廊下,一脸沉凝的盯着他的那个男人。
他叫他叔叔。
彦堂之很有涵养的不踏入别人家中,他一把将许卿拉到门外,用保镖递上来的大衣裹住了人。
许卿都来不及挣一下,就被彦堂之箍在怀里,无比强硬地带下了楼。
被塞进车里的时候,许董还心生怒火,可车门一关,暖气打起来,彦堂之身上浅浅地香调似有似无地流动在车厢里,骤然间,许卿竟生出一丝莫名的安定。
心一定,便也能觉出累了。
他歪在彦堂之肩旁,耍脾气似的不知道嘟囔些什么,睡过去前还不忘病中的秦楚。
轻声细气地语调,他太累了,说话都没力道:“……你得找个人来照顾他,他得按时吃药,吃饭,不能再烧起来了。”